阿奴忽然道:“阿奴不要这位姐姐走。”
她不知为何,似乎真是对明昊玥一见如故,一听说她要回去,眼睛便红了,走到明若和明昊玥中间,一手拉着明若,一手拉住明昊玥,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撅起了小嘴说道:“国师哥哥每次都是来了就走,这位姐姐阿奴也喜欢,也不可以走。”
她的洄梦官话说得不是很流利,一着急就有点结结巴巴,辞不达意。明昊玥见她一双大眼睛中蕴含微蓝之色,发色墨蓝,心中诧异:“这小姑娘原来不是洄梦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为何会来到洄梦?”
明若微微一笑,他长身玉立,比阿奴高了一头不止,便弯腰对她柔声道:“阿奴乖,这位姊姊家里有事,她急着回去呢!”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之极,明昊玥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对待女子的男人,不知为何,脸上又是微微一红,但想起母亲凌氏,便归心似箭,也柔声道:“小妹妹,我也很喜欢你,等以后我有空了,一定过来找你玩。”
她自幼生长在相府中,虽然兄弟姊妹不少,但她天生秀美无比,父亲对她青眼有加,引得个个都心生妒忌,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真心喜欢过她,这时看到阿奴清澈的眼神,心里也不觉生出几丝怜惜来。
阿奴对她的话似乎是相信了,不觉破涕为笑,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姐姐是不是和国师哥哥住在一起?”
“啊?!”众人都被她的问话弄得一愣,明昊玥脸上飞红,不知如何作答,悟心跳了起来,大叫道:“阿奴,你可别乱说话!”
阿奴不服气地嚷道:“国师哥哥刚刚不是说,他在园子里遇到了这位姐姐的娘亲吗?”她一拍手,似乎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笑嘻嘻地道:“我知道啦,国师哥哥和姐姐住在一起,那么他们以后就可以做夫妻。这样的话,我每次去找姐姐玩,也可以见到国师哥哥了。真好!”
明若一愣,他生得白净,这时白玉般的脸皮上也经不住泛起了热辣辣的红潮来,轻咳一声,那林忆如笑得直打跌,在阿奴脑袋上戳了一戳,骂道:“傻阿奴,不懂还乱说话。”
这时那白衣女子灵儿柔媚入骨的声音响了起来:“灵儿见过国师。”
她一出现,林忆如和阿奴就都是脸色一正,严肃了起来。只见灵儿推着老板自楼梯口出现,老板一双明若寒星的眸子自面具下看过来,明昊玥感觉到他似乎是笑了一笑,便听到他说:“原来是你,好久不见,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明若朝前走出一步,含笑道:“好久不见。”
他的微笑如清风徐来,让人见之心悦,但老板和灵儿都还是面无表情,老板淡淡地道:“有事就说。”
明若轻轻一叹,道:“有人跟我说,他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是不是在你这里?”
老板身子一震,伸出手来,在轮椅上重重一拍,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胸口不住起伏,似乎十分激动,阿奴从未见过他这等模样,吓得身子一缩,躲到了林忆如身旁,明若摇头道:“我只是问一声,你何必如此激动?”
老板怒声道:“这是他叫你来问的吗?”,明若叹了口气,温声道:“不,是我自己想问你,你不要疑心他。”老板半晌不答,忽然嘿嘿冷笑几声,又道:“你的性格如何,我清楚得很。这种话你如何问得出?”他嘴角肌肉牵动,明昊玥虽然看不到他上半脸的表情,却也揣度得出这时他十分愤怒。只听得老板道:“你去告诉他,我不会拿他半点东西。我和秦淮之间,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说完这几句话,便不再多说,断喝道:“灵儿,送客,关门,这几天我们都不做生意了!”
明若轻轻一叹,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他见灵儿眉尖轻蹙,林忆如和阿奴都露出为难的神情来,也不忍见他们为难,便道:“你不用赶我,我自己走就是了。”遂带了明昊玥和悟心下了搂。
这样一闹,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三人头顶。虽然是寒冬,但由于有了烈焰神珠之助,整个安阳都热了许多,满城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白雪被脚印践踏之后,遂变得污黑稀烂,踩一步下去,脚下发出“叽吧唧叭”的声音,雪与泥土混在一起,溅得三人脚上腿上都是脏兮兮的。
明昊玥生性好洁,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这段路对她而言,便显得格外漫长。悟心大步走了一段,忽然感觉有异,回头发现明昊玥落后了,便又奔回来问:“怎么了?”
明昊玥摆手道:“没事。”
悟心道:“快走吧,”他的肚子忽然“咕”地一声响,明昊玥惊讶地看他一眼,悟心脸上一红,抓了抓脑袋道:“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本来想带你出来玩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对了,你饿了没有?”
明昊玥低声道:“还好,我很好,多谢关心。”
悟心瞧着前面弯弯曲曲的泥泞道路,又看着明昊玥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忽然道:“这样吧,我在你前面走,你照着我的脚印走,就不会弄脏你的衣裳了。”
他说着就大步走在明昊玥前头,踏出一长串脚印来,明昊玥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这样走着,果然没原先那么难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若忽然停下,说道:“你们饿了吧?前面有一家小店,去吃点东西怎样?”
悟心早就饿得肚皮贴背心,闻言大喜,忙道:“果然是师傅疼弟子,知道弟子是最不经饿的。”
他这厢不住地大拍师傅马屁,明若瞪他一眼,眉头微微一拧,虽然只是淡淡的责怪之意,悟心却晓得那是不喜,忙住了嘴,悄悄吐一吐舌头,不敢多说,跟着师傅进了小店。
那小店虽然不大,却收拾得颇为雅洁,三人要了角落的一张桌子,随意要了些吃食。此时正午,来此处打尖歇脚的客人不少,一时半会,那店小二还没将菜肴送上来。悟心等得不耐烦,左右四处张望。
忽然一阵喧哗声自店门外传来,一个男子夸张的大笑声格外刺耳,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孙兄,听说再过不久,你就要抱得美人归了,到时可要好好地请客啊!”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是啊,听说那四小姐是安阳出了名的美人,孙兄真是好艳福啊!”
接着是一阵赞叹艳羡之声。那大笑的男子说道:“你们说什么呢?小心被人听见了。”话虽然这样说,语气里却掩不住得意。
明昊玥听到这男子的声音,心里一惊,这时店小二刚送上牛肉面来,明昊玥忙拿起筷子,装着低头吃面。那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子,如众星拱月般涌了进来。
男子朝店小二扬声道:“老地方。”
明昊玥低着头,眼光斜斜望过去,只见那男子二十三四岁年纪,剑眉虎目,形象颇为威武,神态之间意气风发,洋洋得意,虽然隔了一二年不见,明昊玥却还是认得出来,可不正是父亲为自己订下的未来夫婿,兵部尚书之子孙毅然?明昊玥心中顿时如揣了十五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虽然脸上易容术尚未除去,却还是害怕孙毅然认出自己,急忙将头压低了些。
明若一直神情淡然地坐在一旁,他容颜秀美出尘,虽是男子,却仍在人群中极为抢眼,众人虽然对这男子多加注意,却也不敢随便上来答话。孙毅然扫视了小店一圈,皱眉道:“今天客人怎么这么多?”
他身边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笑道:“想必是都和孙兄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众人都晓得他话中之意,又是一阵大笑。
他这行人显然是这小店的熟客,店小二满面堆欢地道:“孙公子,您老好久不来,大家都想得紧呢。昨日灯芯爆了又结,结了又爆,果然是应着今儿您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将这行人迎了进来。
那孙毅然笑道:“你想我有什么用,关键是梅姐儿想我了没有。”明昊玥从未见过他这般油嘴滑舌,语气又如此轻浮,不觉眉头微微一皱,心想:“难道我看错了,这不是他?”
但仔细看去,这男子分明就是右相为自己订下的未婚夫婿,明昊玥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对他的面貌早就熟知,但孙毅然在明昊玥面前一直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那想得到在朋友面前,却也是这样的不堪,明昊玥一颗心顿时直沉到海底里去,又是气愤,又是失望,想:“果然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店小二将这行人领至内间雅阁去,隔不多时,明昊玥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她留意看去,只见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低着头,脸上罩了面纱,抱着琵琶小步走进那雅阁里去,这女子身姿摇曳,十分惹人遐思,莲步移处,香风袭人,洄梦的良家女子少有这样走路的。
她身上的香气十分特殊,即使在混杂了酒气肉气的酒店之中,仍是徐徐飘散开来,让人一嗅之下,便要心醉神迷,明昊玥闻到这阵香气,眉尖一拧,便是大怒:“这厮居然拿我母亲做的香料送给这等女子!”
原来明昊玥母亲凌含香擅长调制香料,女儿大婚在即,她精心调制了数盒香料送到孙家,这香料十分难调,故明昊玥一闻之下便知道是出自母亲之手,哪想到孙毅然道貌岸然,表面上对明家恭恭敬敬,又答应明昊玥终身不娶其他女子,私底下却养了这种女子。
明昊玥瞪着那女子直走进雅阁里去,孙毅然大笑起来,明昊玥耳音灵敏,听到他说:“梅姐儿,这几日不见,你越发出落得好了。”
一个男子笑道:“还不坐过去给孙大人摸一摸,该长肉的地方长了没有?不该长肉的地方瘦了些没?”
那女子娇娇地“啊”了一声,仿佛是扭身不依,然后又轻轻一声惊呼,接着孙毅然又大笑起来,那女子似乎在孙毅然身上推了一把,嗔道:“在外人面前,怎么还是这样?”然后似乎板着脸道:“公子请放手,不然月儿就生气了。”
孙毅然在她脸上“叭”地一声亲了一口,笑道:“你就少装了。”女子格格一笑,又道:“你不是最喜欢这样么?说我板起脸来像足了你家那位母夜叉!”
明昊玥一愣,那女子方才说话的语气,竟是学自己往日对孙毅然说话的样子,脸上经不住一阵潮红,又是大怒,又不好发作,这时孙毅然颇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唉,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虽然貌若天仙,但哪有你这般知情识趣。”
他身旁另外一个男子笑道:“你也少装了,安阳城里哪个不羡慕你?听说那明家四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另一个男子也跟着凑趣,笑道:“此言不假,去年踏青时,我远远见过那四小姐一眼,虽然戴着面纱,但一双眼睛端的是美妙绝伦,眼睛生得如此之美,真人可想而知……”
一个又笑道:“想必在床上的滋味,也是妙不可言……”众人都听出他言下之意,齐齐大笑起来。
孙毅然几杯酒下肚,有点得意忘形,笑道:“你们不知道,她的性子可怪着呢,虽然订婚几年,在我面前却总是冷冰冰地,一句亲热话都舍不得多说。脾气也不小,要时时陪笑脸,她才肯笑一笑。若不是她生得美,家世又好,像这样性格的女人,平时我是正眼也不多瞧一下的。”
一个男子哈哈笑道:“孙兄,你莫不是酒后吐真言吧?”
孙毅然笑道:“大婚在即,美人是跑不掉了的,此时说说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