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烨箫站到太后身侧,低声道:“信可以伪造,供词当然也可以,烨箫以为,太后应该仔细斟酌,仓促定案只会授人以柄。”
太后有些不悦,余光瞟了素衣一眼,反问道:“那该怎么办?难不成把这事交给大理寺去查?”
“自然不妥,到底是内宫的事,大理寺不宜插手,”烨箫笑着低头看向素衣,“这永福宫的奴才是怎么了,淑妃娘娘来了那么久,连张椅子都没有。”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永福宫的太监总管窦献忠一直站在殿门前,察觉气氛不对,思量着太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
素衣行了礼,双手撑着地面,吃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挪到了椅子附近。
终于坐下了,素衣呼了口气,怪不得现代世界不让人随便跪呢,太不人道了,一天一遭的,非半身不遂不可。
林雪纺哼了一声,讽刺道:“到底是做过公主的人啊,身子娇贵,跪了那么一会,就受不住了。”
素衣没吱声。
“茶都凉了,大清早的,就是不让人清净。”太后招了招手,立马有人过来换茶了。太后抚着茶杯,警告地看向素衣:“本宫这是给烨箫面子,你别以为你已经没事了。”
“素衣明白。”素衣暗自叹气,本来也没那么以为。怎么坐到椅子上了,头还是那么晕呢?
德妃的目光掠过烨箫,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烨箫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没显出一丝异样。
德妃没趣地扬了扬眉,理了下鬓角。
当然,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互动并没有人注意到。
德妃咬唇道:“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重重,不能冤枉了淑妃妹妹,也不能不理这宫女的说辞,毕竟是有关皇家体面的事。不如……”
“不如什么?”林雪纺抢先道。
德妃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微点了头,笑道:“不如找两个可靠的人,暗地里查探,至于淑妃妹妹,就委屈一下,待在宫里吧,有利公正也防了别人的口舌。”
太后又点了下头,“本宫看可行。”
林雪纺瞪了德妃一眼,不甘心道:“有合适的人选吗?到时候皇上必定会……”
“贵妃!”太后看向林雪纺,“皇上插手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他的妃子。”
“臣妾失言了。”林雪纺嘟着嘴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报“皇上驾到”。
一干人等都离了座儿,准备接驾。太后仍然坐在上面,早有预料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都聚在这了。”萧北翎环视了一遭,示意众人就坐,自己竟自走到了太后面前,行了礼,坐到了她的身边。
“皇上那么早就下朝了?”太后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贯的笑脸。
“朝里也没什么事,只是,贺兰将军没了,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有些麻烦。”
“皇上没问问左相,他是管军务的,难道连这事都办不成?”
“左相到是推荐了人,朕觉得有些年轻了,想在斟酌一下,毕竟兵士数目不小。”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年轻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说的是,”萧北翎看向面上仍旧有些委屈的林雪纺,放低了声音:“贵妃这是怎么了?”
“皇上,臣妾正和太后讨论贺兰储大人的事呢,找到凶手皇上可不能包庇啊。”林雪纺煞有介事地抱怨。
“那是自然了。找到凶手了?”
萧北翎偏过头,目光触到了素衣,又马上移开了。素衣忽然有些委屈,虽然他一向不喜形于色,但这也是冷漠吧,他怎么就可以和别人轻声慢语呢……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素衣唾弃自己,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双臂完全无异样,应该是没事了吧……
“也不算是找到,”太后一个示意,便有人把那封信送到了萧北翎面前,“这封信是椒兰宫的人交出来的,下面那个宫女就是证人。”
萧北翎接过信,仔细地读了起来。
素衣心跳若擂鼓,他会相信吗……
萧北翎放下信,看向那宫女,“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那宫女原本一直在哭的,这会儿倒是停了,支吾道:“奴婢听淑妃娘娘说不能把她的笔迹泄露出去,让人另抄了一份,送了出去,这份是奴婢偷出来的。”
“偷的……”萧北翎沉吟了一会,那小宫女下的瑟瑟发抖。
“没出息,”太后示意窦献忠把那宫女拖出去,转头看向萧北翎,“皇上也不必拘泥于这信的来处,真假才是重要的。”
“太后说的有理,”萧北翎弹了弹那封信,看向素衣,“拿去看看吧,可是淑妃的笔迹?”
就在那一瞬间,素衣听到了什么东西裂开了声音,眼里立马有了湿意。他就这样……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就这样……
也是,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跳舞那次是,这次也是……可他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啊,自己甚至还以为他偏袒自己,那次秀萍出事,他还给自己出主意,这次……
素衣艰难地走了过去,接过了信,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讽刺地笑了,是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虽然有练字,还没正式写过什么呢。必要的时候,都是秀萍带写的。这模仿的是秀萍的字迹啊。
以前住无岫院的时候,萧北翎也见过自己的字,有心的话,他不会不记得的,除非……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那些在意都是假的……
“淑妃,可是你的字迹?”萧北翎又问。
“她怎么可能承认……”林雪纺嘟囔。
素衣一笑,看了林雪纺一眼,林雪纺脸上的娇嗔柔媚挂不住了,蛮横到:“我说的不对吗,你……”
“是我的字迹。”素衣转头看向萧北翎,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林雪纺不可思议道。
“你确定?”萧北翎的目光高深莫测。
“确定。”
“那你就是承认贺兰储是你毒害的?”太后插口道。
素衣正要说“是”,烨箫开口了,“皇上,太后,烨箫曾经教过安乐公主弹琴,有幸见过淑妃的笔迹,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哦,是吗?烨箫和淑妃私交甚好啊。”萧北翎目光逡巡在烨箫和素衣之间,脸上似乎还挂着奇怪的淡笑,好像两个人之见有什么似的。
素衣的心更沉了。他怎么可以……
烨箫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称不上甚好,烨箫倒是有意和淑妃做个知己,只是,身份有别……烨箫自有自知之明。”
事情牵扯到了烨箫,太后也急了。
德妃见气氛诡异,笑了两声,打破沉默道:“不是淑妃妹妹的字迹,妹妹干嘛要承认,莫非是有什么苦衷……”
“本宫认为贵妃刚才的提议很好,别管什么苦衷不苦衷了,找个人查清楚才是正理。”太后清了清嗓子,示意烨箫退下。
烨箫不为所动,反而跪了下来,坚定道:“太后,就让烨箫去查吧。”
“你……”太后气的哆嗦了一下,没有言语。
“朕觉得可以,朕派大理寺少卿刘博深协助你吧,之前华美人的事就是刘博深查的,算是轻车熟路,嘴也严实。”
“烨箫谢皇上恩准。”
“下去吧。”
“是。”烨箫行了礼,目不斜视地退下了。
“至于淑妃,”萧北翎又看向了素衣,目光转冷,“就待在椒兰宫里,不要四处走动了。”说完就低头喝茶,再不多看一眼了。
素衣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臣妾遵命。”
萧北翎好似没听到一样。
臣妾臣妾,先是臣,后是妾,今天,总算是认清了。以前对他还有期盼,还觉得两人之间有可能平等,至少是感情上的平等,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自己的信任,撕扯自己的底线,这样的男人……
素衣一步一步地走出永福宫,挺直着背,忍住哭泣声,尊严,至少要有尊严啊,虽然尊严早已被他踩在脚下揉搓过了……
素衣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刚踏出永福宫的殿门,眼前就忽然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耳边有惊叫声,好像是秀芷的,那丫头啊,总是这样……倒下的时候是面朝下的,额头好像伤得不轻,现在还一阵阵地疼。
又过了一会,太医来了。
把了很长时间的脉,那太医才低语道:“淑妃娘娘是动了胎气了,胎儿才一月有余,根基不稳,娘娘情绪又过于激动,才导致气血上涌,累极心脉……”
素衣听着太医的声音,听着秀萍秀芷似喜还忧的惊叫,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那么一次,就有孩子了?明明决定告别他的……生了孩子,两个人的关系就再也斩不断了,只会越缠越紧……可是,真的舍得放弃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或许是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骨肉吗?可一旦生下来了,到时候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又该怎么办呢?
昏迷中的素衣做了个决定,拳头不自觉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