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箫先生来了,说是要给安乐公主上课。”
“安乐什么时候要学箫了?”
“不是箫,是琴。”
“琴?没想到他还会琴。出去看看吧。”素衣是真的不明白烨箫,自己不是什么美女,也没有什么惊世之才,他没道理就因为一首歌和自己纠缠不清。若是真有不长眼的,到皇上那告一状,两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烨箫先生会的多了,可不只琴和箫。”
“呦,小丫头思春啰……”看那一副倾慕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动心了呢。
“公主!”秀芷红了脸,不依地跺了跺脚。
素衣慢慢地走到了偏院。那里原先没人住的,安乐公主来了之后,就收拾出来,做了书房。
断断续续的乐声传了出来。
“你看,手要这个样子。”
“腰直起来,脚不要乱动……”
“对,就是这个姿势。”
……
素衣站在门外,看见烨箫专注的样子,心里一阵羞愧。他的确是个好老师,昨天他还为自己解了围,怎么可以随便怀疑他呢?
“素姨来了!”安乐先看见了她,跳下椅子便冲了过来,拉着她往里面去。烨箫也站了起来。
“慢点,给太后请过安了?”
“今天十五,不用去。”
“我忘了。”素衣抱歉地笑了笑,刚刚还担心起晚了呢。
“素姨,听我弹得曲子,想学好久了,先生今天才肯教我。”
素衣笑了笑,心里暖暖的,这时候的安乐才像个孩子。
“烨箫见过仪美人。”烨箫笑了笑,礼貌地拱手,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素衣原先有些尴尬的,见烨箫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心。
“先生多礼了”素衣捡了个稍远的位置,略思索了一下,“打扰了。”
“哪里。”
“素衣惭愧,昨日还夸口要给先生录歌谱的,”素衣干笑了两声,“实不相瞒,我,我不会。”
“不会?”烨箫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我只会唱。”素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想必先生也不稀罕,先生是中州第一乐师,听一遍自然能记住。”
“只是,我昨儿个也答应给贵妃娘娘曲子的,真是……”
“回头我给你写就是了。”烨箫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真是太感谢了。”素衣有点得意,原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素衣陪着安乐学了会,实在听不懂那些宫商角徵羽,就告辞了。
素衣看了会书。有些累了,便想出门晒太阳。刚跨出房门,安乐便跑了过来。
“素姨,我们去游湖吧!”跑的急了,现在还有点气喘吁吁的。
“不学了?”半途而废可不好。
“先生说要劳逸结合!去吧去吧……”
安乐公主摇着她的手,眼里都是渴望。素衣实在不忍拒绝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都冬天了,还有什么好景色,唉,小孩子心性啊。
游湖自然游的是镜湖。镜湖是宫内最大的湖,成弓形,引外面的活水,从东南角的永和门进来,经过五座宫殿,一直延伸到永福宫的后面。林雪纺住的掬缘宫就正对着湖心,春潮时节还有细流穿过宫内。
素衣到了镜湖才知道烨箫也来了。心内觉得不妥,也不好回绝。
船是烨箫的船,听说还是太后赏的,走的是乌篷小船的路线,只有三米长,倒没有多少豪华。一个蓝袍子的太监撑着篙,立在船尾。
素衣上了船,和安乐并肩坐到了舱内。
看到船内的景象,素衣这才意识到自己见识有多么浅薄。船篷是用最上等的龙鳞竹编制而成的,船体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丝毫不渗水,还散发着阵阵香气。中间还摆着一张固定了的桌子,桌上有几盘点心并酒水,都是通体碧玉的器皿。
这得多少钱啊,素衣暗自想着,不愧是皇家!说来萧北翎也太抠门了,无岫院连一件纯金的东西都没有,鎏金的也都是别的妃嫔送的,根本不乐意用。
素衣兀自神游天外,连烨箫一直盯着自己都不知道。
安乐公主不停地转换着角度,看四周的景色。虽然是冬季了,但四周都换上了应景的树木,别有一番风味。
素衣回过神的时候,烨箫已经移开了视线。素衣见他背手站在船头,头发被风吹的飘飘扬扬,便开口道:“烨箫先生,外面冷,到里面坐吧。”
“冷着才清醒。”他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素衣一眼。
素衣一愣,正要询问,安乐却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安乐指了指后面。
素衣疑惑地转过头,看到后面的大船,立刻就呆住了。
的确是大船!非但大,还很豪华。上面飘着明黄色的旗帜,通体刷着红漆。站在船头的人目光寒冷,锐利如刀,仿佛要在素衣的身上凿出两个洞。不是萧北翎又是谁!
素衣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船越来越近了。
素衣的脚又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船身一动,素衣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湖里。
安乐担心地叫了一声“素姨”,过来拉住了她。
船已经到了跟前了。
只听萧北翎微哼一声,扬唇冷笑道:“仪美人好兴致!”
“皇上!”素衣苦笑,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安乐给父皇请安。”
烨箫只是拱了拱手,叫了一声“皇上”。
萧北翎看了烨箫一眼,又是一声冷哼。
“上来!”萧北翎的视线又转到了素衣的身上。
“什么?”素衣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大船上的太监已经放好了船梯。
安乐推了推素衣,素衣无意识地爬了上去。站在萧北翎旁边的林雪纺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素衣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上去。原本是有太监要过来拉她的,但是被萧北翎扫了一眼,便都不敢动了。
素衣站到了船头,被冷风一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
林雪纺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了舱里。不远处的一位绯色宫装的女子,对着素衣笑了笑,也走开了。素衣认得,她是封号仅次于林雪纺的德妃许水萍。
“开船!”
素衣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话了。只得陪着他一起站在船头吹冷风。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以后离他远一点!”沉默了好一会,萧北翎才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话。
“什么?”
“就只会说这个吗?”萧北翎眼光又扫了过来,但是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冰冷了。
“皇上……”素衣有点呆了,这什么状况?
“恩?”口气明显又冷了。
“呃,皇,皇上……景色真好,真好……”素衣尴尬地摸了摸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说完就后悔了,真像个白痴!
萧北翎轻嗤了一声,甩袖进了舱内。素衣偷偷做了个鬼脸,快步追上了他。
舱内很宽敞,乍看之下,有点像一个缩小版的行宫。
萧北翎进了书房,坐下便开始批奏折。
素衣站在一边,尴尬无比。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把她带上来,又莫名其妙地把她晾在一边。
“磨墨。”
“是!”素衣赶紧走了过去,撩起袖子,拿起炭棒。砚台里面还有少量的墨,素衣加了点水,心无旁骛地磨了起来。
磨着磨着就走了神。
“快溢出来了!”萧北翎抬头,面目表情地说了一句,见她走神,又不悦了。
“哦”,素衣回过神,见自己袖子快沾到墨了,急忙一甩,幸好幸好!素衣轻舒了口气,慢慢地放下了碳棒。
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素衣忐忑地抬起头,原来……
素衣差点笑出来了,萧北翎僵硬地握着笔,铁青着脸,脸颊上还有一大滴颗墨珠。墨珠已经往下滑了,在他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黑色的粗线。
“对不起,对不起!”肯定是刚刚解救袖子的时候,碳棒上的墨甩他脸上了。
素衣忍着笑,掏出帕子往他脸上擦。不擦还好,擦了更黑了,素衣干笑了一声,连忙蘸着水帮他擦。
“等你擦干净了,朕的脸也要破皮了!”萧北翎瞪了她一眼,抢下了帕子,“罚站一个时辰!”
“啊?”
“现在。”
“是!”素衣这才有些后怕,今天是有些放肆了。
素衣烧了脚似的跑到了外面,站在船沿。风比刚刚大了很多,素衣打了个寒战,强打精神站直了身子。
刚刚转身那一刻,瞄了萧北翎一眼,他,好像更生气了。素衣摇了摇头,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素衣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遇到他就不知所措了呢?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每个人都可以应对自如,怎么他就例外了呢?素衣无奈地闭了闭眼,真不喜欢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都那么久了,连素衣自己都以为自己变成古人。说话行事,甚至吃饭行走都要顾及这顾及那,时刻提心吊胆,就怕一不留神着了谁的道。现在除了偶尔想想孤儿院,就是读书,连电视电脑都快忘了。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素衣以为是萧北翎视察来了,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挺直身子,努力学习眼观鼻鼻观口。
“啊”,素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像个被抛掉的锚似的,狠狠地摔到了湖里。
湖水很冷。素衣觉得肌肤像刺进了冰针一样,疼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素衣灌了一肚子的水,胸口闷得难受。
素衣觉得自己快死了。眼前仿佛看见了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看见了自己僵硬地躺在白色的病房里,鼻子里插着蓝色的塑料管。
是要回去了吗?
突然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虽然还是那么疼,但是心里却安稳多了。眼前的幻境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