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在结束和安璟的通话后又被殷茹揶揄一番,直到他满脸都涨的通红。
殷茹的感觉没错,艾力克和暮是有些相像的,除了他们体内流淌着的同样的血液,还包括他们血液里流淌着的柔情。
只不过,暮经历了太多伤害折磨,他的柔情已经变得很难冲破故作无情的坚壳。
而艾力克,正在被伤害折磨。
艾力克应该还好吧,在他的心变冷的时候,会有人不停搅拌他的心海,在他的心里鼓起热浪,让他不能自我冰封,让他不会变成另一个暮。
那个女孩听上去就不寻常,她的声音里透着力量,一种做好自己、影响别人的力量。
艾力克跟她说话的时候太不自然,不自然到让殷茹一眼就猜中他的心思,不自然到经不起殷茹几句开涮的玩笑话。
“你既然知道暮很在意那间空房子,应该已经进去翻了个遍吧?”
“一年前进去过,所有家具、生活用品都在,落满灰尘,找不到照片和笔记之类的东西,墙上挂相框的地方灰尘很浅,当时应该是刚被人摘走不久。也调查过原来住的那家人。是一家普通的三口之家,夫妻双方都有稳定工作,小孩一岁的时候一家人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遇到歹徒,妻子被杀,丈夫和孩子失踪。”
艾力克的调查结果殷茹是第一次听说,她只知道暮每年会在某个房子下守七夜,她只知道那个房子里住着暮的至爱,她只知道暮的至爱已经离开人世。这还都是她猜测出来的,她不敢问,暮也从来不会说。
原来那个让暮变成吸血鬼、变成真正冷酷的吸血鬼的女子,是有家室的,丈夫和儿子。
“我查到这些情况不久,还没展开对失踪丈夫和孩子的跟进调查,就在离那个房子不远的地方遇到了暮,当时他走的不快,我跟了他十几条街被他发现,然后就这样了。”艾力克自嘲的摊手表示无奈。“那些照片应该是被别人拿走的,菲冉的日记里提到她有一次连着一周彻夜不眠的在窗户上偷偷观察他,却从没见他上来过。”
的确,十几年,暮从没进过那间房子,他惧怕那个空间,他惧怕那个空间里曾经有过的欢笑,和那些挂在墙上嵌进相框的记忆。他只敢在楼下抬头向上望,因为他曾在这里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殷茹一直没有说话,艾力克接着说道:“姐说他叫暮,这倒让我注意到那家户主的名字,那个失踪的男人名字里有个晨字,没准跟他有关系呢!你不是说那个屋子曾经住着他最爱的人吗?是他哥哥也说不定。”
艾力克的这句话又像一个樱桃炸弹一样,让殷茹一惊!
殷茹所说的暮的至爱自然是指那间屋子的女主人,不过艾力克的大胆猜测还真有可能是事实,因为这样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暮会那么矛盾。
暮的行事风格殷茹是见过的,他从来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但如果将深爱的女人拥入怀中的男人是他的哥哥,爱不能爱,仇不是仇,无法倾诉的爱变成无法发泄的恨,最终成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的源泉。
“我说他爱的人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在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好像是暮的青梅竹马。”看着艾力克先是恍然大悟又变成义愤填膺的表情,殷茹赶紧补充道,“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爱极生恨,得不到就要毁掉。凶手不是他,他对我提起过他有一个大仇要报、有一个亲人要找,仇人很有可能就是害那一家人的人。”
“那一家人是很普通的人,如果不是暮,怎么会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难道那个失踪的男人真的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是什么大毒枭?”
“你查过他们家的资料,见过那个失踪男人的照片吗?”
“对了,姐果然厉害,总能一句点中要害!他们家出事以后警察在发布寻人启事的时候想找到一张男人的正面清晰照,可他们家的相册里只有老婆和小孩的照片,仅有几张照到男人的不是侧影就是背影,连结婚照都没见到。警察也找不到他们双方的亲人,最后只能用他身份证上的照片,二十几年前的身份证是黑白的,加上证件照本身就不清楚,只能看个大致轮廓。这么一想,那个男人也够神秘的,清档这么彻底!”艾力克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问殷茹道,“姐你一直问那一家的情况,是觉得只要盯住那间房子,还能再等到暮吗?我在那等到过他一次,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你怎么找他,那是你的事,我不给建议。他毕竟也算我的朋友,太偏向你就有点对不住他了。况且我知道的也有限,你等我一下。”殷茹说着纵身跃下。
怎么遇上的女的都爱跳楼这种极限运动啊!
艾力克小郁闷了一下,殷茹就从楼下迅捷的跳上来,手里拿着一张尺长的画纸,是刚才散落在地上艾力克没看清的那张。
“看你叫我声姐的份上,特别开恩,给你看看。”殷茹把画纸递给艾力克。
画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成熟男人,虽然只是简笔素描的肖像,却仍散发着一种令人所有心情都沉淀的魅力。
虽然从未见过,艾力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暮,殷茹为他作画,还这么用心,看来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这就是暮,你看看他和那个男人长得像不像。”
“第一感觉还真挺像,怎么,姐也觉得他们是兄弟?”
“我觉得有可能吧。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和我对暮的了解,我有一点猜测。暮喜欢的人嫁给了他的哥哥,后来他被猎人盯上,猎人追踪他却找到了他哥哥一家人,发现他哥也是吸血鬼,这是最关键的一点,猎人遇到吸血鬼是决不会留情的。他哥哥被猎人杀死,吸血鬼死后不会留下尸体,所以被警方认定失踪。那个女人被牵连进战斗被杀死,小孩子有人类血统,即使被杀也不会化为无形,既然没有尸体,应该是真的失踪。暮当时不知在哪里,但他显然认为他们是被自己害死的,所有爱恨情仇都被自责和悔恨掩埋。”殷茹把艾力克手中的画拿了回去,对他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我的好奇心到此为止,能对你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自求多福吧!”
“姐说的已经能帮我大忙了。”
“那就算你没白戴这一头假发。”殷茹说着扯了扯艾力克的红色毛球假发,“粘的还挺牢。用502粘的?算了,不跟你胡扯了,我还得赶回飘柔家参加筹备会呢,看看我的提案被采纳没有。”
“是得回去。像姐这么亮丽夺目的会员突然消失,会引起他们的恐慌的,没准报警,把管闲事的引来也说不定。”
“我就是这么考虑的,你不回去露个面吗?你长得这么帅,无故退席红发俱乐部会追查你的。”
“我再回去可能会被飘柔男放狗咬,还是远远的祝福他们两个吧。我也不怕红发们查,能被他们查到底细,我在道上还怎么混呀!他们查来查去最后只能认定我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幻觉。”
“那好吧,我走了。希望你不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幻觉!”殷茹冷不防扑到艾力克身前,紧紧的抱了他一下,然后飞身而下,白裙翩跹,掠离飘去。
“我会再联系你的!”被殷茹的热情奔放吓到的艾力克回过神来,平复一口气,对着殷茹的身影大喊。
在找到暮之后,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的交锋之前。哦,错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交锋之前,艾力克有点不爽的在心里纠正道。
他独自站在高高的楼顶,闭目迎风,想理清满怀思绪。
自己蠢蠢欲动的对血的yu望,水晶球里那团神秘的银火,那一家人的遭遇……
似乎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去,安璟,暮,晴太,殷茹,还有自己……
“哈哈,我找到你了!这下看你往哪里跑。”一个沙哑中混着尖细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艾力克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被这噪音搅得一阵抽搐。艾力克低头往地面看了看,楼下站着一个光头,由于角度问题,判断不出他的身高,不过艾力克现在可是加了千里眼、顺风耳的外挂,把那人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
艾力克作为有素质的侦探,虽然对识人相面颇有心得,但一般不以貌取人,因为总有很多人变态到连自己的长相都背叛,过份相信一个人的外表会栽跟头栽到引发地震。
可是,艾力克在看到那人的尊容后,还是差点被震得从楼上跌下去。说句良心话,那人长得一点也不吓人,眉目清楚,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只不过鼻子是弯到可以挂油瓶的鹰钩鼻,眼睛是黑亮黑亮的斗鸡眼。由于两只又大又圆、聚精会神的豆豆眼的存在,神奇的将鹰钩鼻给人的狡猾阴险的印象消弭于无形,加上微微凸出的雷公嘴,巧妙的搭配在一起,反而令他的整张脸具有了抗忧郁的奇效。
艾力克迅速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库,没有这个可人儿的数据,那么应该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艾力克眼神放空,准备继续回归自己的冥想状态。
楼下那个脸部英气逼人的兄弟却又仰天发话了:“好,你有权保持沉默,即使你不沉默,你所说的一切也都不会作为呈堂证供!你也没有权利委托律师,我,范海星将以吸血鬼猎人的名义,用公正而不公开的方式处决你!让你活不是人、死不见尸,让你……”
不过他的慷慨陈词还没说完,就被附近的住户们打断了。
“大半夜瞎吵吵啥?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饭还行你就收声,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通讯靠吼,你石器时代来的啊!”
“你奶奶的脚后跟,扰了大爷享受夜生活的雅兴!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哗——
“我叫范海星,范海辛的范海,明日之星的星!不是饭还行……啊、啊!谁用开水泼我?怎么还有一只袜子!咳、咳……”最后这句惨烈的嚎叫出于楼下的兄弟之口,根据后面的咳嗽时分析,他是被洗脚水呛到了。
艾力克听到他自称“吸血鬼猎人”,知道原来是冲自己来的,想回应两句又怕被这里的居民们的唾沫喷死,而且跟猎人们还是尽量少打交道吧,尤其是楼下这位处在小宇宙爆发状态的“正气大侠”,搞不好他会跟自己死磕结果还把他自己磕死,那自己罪过可大了。
范海星十分潇洒的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光头,摘下背上背着的吉他箱,抬头看看艾力克所在的楼,自言自语的推理道:“这楼挺高,十几层得有四五十米,飞天爪只有十几米,估计不够长。用真空吸盘爬墙鞋又太慢,况且这栋楼民风这么刁蛮,要是爬到十几层被他们拿晾衣杆捅下来就划不来了……让我想想……”
这个城市的居民生活很规律,到点就休息,因此连电梯过了十二点就停运了。当范海星终于做出决定,哼哧哼哧爬了几十层楼梯上到楼顶时,早就连艾力克身上的可乐味都闻不见了。
他,一人,望着空空荡荡的楼顶平台,默默站了半晌,然后哀叹一声,又走楼梯下去了。
他现在心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我站在绵绵风中,恨不能荡尽烈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