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个人，车内陡然沉默了几分。街边霓虹闪烁，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热闹非凡的光景被透明的车窗隔着，却像被隔在另一重世界当中，心头遍寻不着热闹的感觉。
偶尔，不经意地侧过视线，却只能看见被窗外灯光映亮的英俊侧脸，忽明忽暗，勾勒出不带表情的线条。
过了八车道的宽阔大街，黑色轿车驶上立交桥，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雪菲转过头，却发现手机的主人正稳稳握着方向盘，连目光都不曾闪一下，完全没有接听的意思。
然而，对方似乎也是相当顽固，一副你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执着，铃声一遍又一遍也不肯放弃，悦耳的铃声固执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大有不屈不挠之势。
就这么持续了几分钟，那不屈不挠的铃声终于让雪菲有些撑不住，她自认装聋作哑的本事不及方远来得高明，只得叹了口气，说：“你手机响了。”
直到这时，驾驶座上的方远才动了动，斜着眼睛瞟了瞟她，“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
雪菲一怔，下一刻便将脸转向窗外。
的确，这是今天晚上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在他那天说恨她的时候，说再见的时候，她确实想过从此永远不再相见最好。可这种念头其实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又有哪次是能真正如愿的？
或许，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会有那么一个和他如影随形、如藤蔓缠绕、始终挥之不去的身影存在。就像宿命，注定一生一世相互牵扯。
见她又不再说话，方远伸手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递过去，一副理所当然的说“你帮我听。”
雪菲诧异，盯着闪烁的屏幕，上面那个闪动的名字是一个英文。
“前面有交警，我在开车，不能听。”
这是理由么？雪菲看向那个一脸认真的人。喝了酒还能照常驾车的人现在居然跟她谈起什么交通规则来……
然而最终，她还是按了接听键，主要是不堪其扰。
“喂”了一声后，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沉默了两秒，然后才说出她的名字：“蓝雪菲？”
“……嗯……是。”她一愣。
“我是凌诗琪。”再雪菲还再疑惑对方怎么会知道是自己的时候对方已经报上了姓名。
为什么要让她接凌诗琪的电话？雪菲抬眼去看方远，盯着他神态自若的侧脸，心里十分纳闷。
凌诗琪似乎也尴尬，静静地停了一会，才又说：“让阿远跟我说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雪菲在心底回答。凌诗琪想和男朋友说话，哪需征得她的同意？
“请稍等。”把手机递给方远，雪菲不说话。
谁知方远接了过去，竟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切断通话。
“你……”雪菲几乎目瞪口呆，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而且，是对待自己的恋人！想当初方远在国外的那短时间不接自己的电话应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吧。
方远却转过脸来，轻描淡写地问：“周末有没有空？”
雪菲还没回应，刚刚被挂断了的手机又不甘心地吵闹起来。
这回十有八九仍是凌诗琪。雪菲心里猜想着，却仍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还是让手机在那听之任之。
“或许她有重要的事。”雪菲看着窗外低声说。
方远依旧一派云淡风轻，趁着前方红灯的空当，干脆将电池卸了下来，扔到一旁，车厢内瞬时安静下来。
他目视前方，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约个地点我们见面，或者送到你家楼下也行。”
“什么东西？”
“CD和书。”
雪菲心里一沉。
当初担心他独自在国外会闷，所以她硬塞了好多又厚又重的小说名著放进行李里托运，还有那只老式SONY的CD机，宝石蓝颜色，外形笨重，方远曾戏言说，她的这只CD简直可以拿来当武器防身用。如今，统统都要物归原主了么？一点也没有留恋了吗？
过了红绿灯，车子转眼已拐到楼下。
“我把号码留给你，等有空了就给我电话。”方远停下车说。
雪菲默不作声，好半晌才淡淡地道：“可惜你原先存在我这里的一些东西已经找不到了，没办法还你。”
“没关系，反正基本都是没用的。”
那语气，轻缓疏淡，却如同一只带着小刺的手，轻轻巧巧拂过雪菲的心口，引起一片麻木的疼痛。
方远见她突然又不吭声，只是慢慢扣好之前解开的大衣领扣，似乎下一步就要跨出车去，他不自禁动了动唇，想要留她再说两句，这时有人在侧面敲车窗。
雪菲将窗子降下来，立刻看见林子辰的脸。
“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转而相视一笑，神情默契十足。
方远扫了二人一眼，兀自坐在位子上不动，眼神却渐渐黯下来。那默契让他觉得世界里一片阴霾，遮起了那微弱的光。
这个周末，是她的生日。本来，他还想告诉她，那些CD里，夹有当年特意刻录下来的歌，原本是想给她作生日礼物，只是后来没了机会，便一直留到现在。
林子辰先对方远点点头，然后对着雪菲笑道：“刚才远远的看着感觉像是你，所以过来敲窗子。”完了又说：“我妈炖了只土鸡，说让我带给你，担心你最近工作辛苦，喝汤补一补。”
说着，退开身，雪菲打开车门下车。
林子辰拎着保温桶，朝车内面孔隐约的男人看了看，低声问：“大学同学？聚会玩得开心吗？”
雪菲微微笑了笑，不答，只是推他的胳膊：“上去吧，怪冷的。”
说完，收敛了笑容，绕到另一边。
“谢谢你送我回来。”雪菲微笑着对方远说，刚才车内的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方远抬眼看她，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姣好的面容在清冷灯光下显得朦胧不清。
“不客气。”淡淡回了句，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