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菲走在第三个，从后面看去，只见老总伸出双手快步走向位于超大圆桌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朗朗笑声传过来：“王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王局长也呵呵一笑，点头：“在澳大利亚组织学习了一个来月，前两天刚回来。”说完，眼睛一转瞥到雪菲，笑容更盛，招招手：“蓝小姐来了啊！来，坐这边！”
桌前一共坐了四个人，主宾位已经有人了。他指的是左手边的空位，副宾的位置。在座其余的人自然一致看向还立在门边、迟迟未动的女人，在他们眼中，与同行的另一位花枝招展的艳丽女性相比，显然这位被王局长点名的蓝小姐要显得“不修边幅”一些。只点了淡妆，发型也很随意，衣着虽然得体但也并不出众，显然是未用心装扮，可是这些，恰恰更衬得一张脸孔清丽无比，五官轮廓清晰分明，令人过目难忘。
老总见雪菲一时不肯举步上前，还以为她是因为有他在场所以对于座次分配有所避忌，于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坐王局旁边吧，难得一起吃饭。”
一旁向来与公司所有女性都不对盘的女秘书也轻哼一声，半笑半讽：“发什么傻呀，还不快去？”
雪菲却好像没有听见，连余光都没扫向她，只是细细地咬了咬唇，眼神从王局长身侧的某个方向略微僵硬地转开，微微垂眸走了过去，在指定的位置坐下来。
另外三人也一一就座，却都和雪菲隔了一定距离。餐巾铺好之后，王局长也顺便把在座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一介绍了一遍。由他带来的两个分管处的处长年纪比之稍轻，四十未到的样子，只从言行便可看出世故圆滑。在领导面前谦恭有礼，看向其他人时却不自觉地带着些高傲态度，然而饶是如此，笑容总是不忘的，时刻露在脸上，虚虚实实。雪菲与他们稍稍点头微笑过后，便觉得厌烦，不再去看。
还剩下一人，坐于主宾位上，似乎是最为重要的人物，以至于王局长最后才向众人压轴介绍。
的确，耸动的头衔无需太多，只一个便足够让同行业人士闻之惊叹。老总大刘的眼睛闪着不明的亮意，点头致意：“确实久仰。”短短四个字，语气真诚，毋庸质疑。
“太客气了。”回答的语气疏淡有礼。
王局长抚手哈哈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啊！”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对雪菲说：“听说蓝小姐是Z大毕业的高材生？那么二位岂不正好是校友？”
雪菲之前一直微低着头，此刻听他一说，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一道灼热方厉的视线，不免轻咳一声，略为勉强地抬起唇角，笑了笑，并不答。
“那也算是一种缘份了，你们说是吧？”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
雪菲用眼角余光瞥见侧方那人也只是淡淡一笑，眉眼立显疏朗开阔，坐在一群人当中自是卓而不凡，心底仍不由得纳闷，他何时和税务的人关系热络起来？方才进门之时，分明听见张局长直呼他的名字，语气亲近得很，倒像是旧识。
主位的人随即举杯号召，“来，这第一杯，大家就一起干掉吧。”
这已是大小饭局默认的常规。只需颈脖稍仰，酒精便滑入喉中，这种旁人做来简单的事，在雪菲看来却难如登天。端着酒杯，像举着一杯鸩酒，在其他人杯已见底的时候，她却只是用唇稍稍碰了碰。
张局长转过头来，看了看，“蓝小姐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快，喝掉，就等你了。”
雪菲抱歉地笑笑：“我是真不能喝酒。”
“哪有这回事？”对方显然不依，“现在哪个女人没点酒量？特别是美女，一般说自己不会喝的，往往都是深藏不露。”说完，眼神示意，这杯酒是非干不可。
雪菲收了笑容，转回视线，却还是摇头。其实之前不是没有一起吃过饭，当时她就早已申明自己酒精过敏，由于时间隔得确实有些久了，也分不清王局长是已经忘记了，抑或是今日有意勉强。
或许是因为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点倔强傲然不肯屈从的态度，随着她的脸一起冷下来的，是桌上的气氛。
“王局，蓝经理是真的从来不喝酒的，这一点我最清楚。”最后还是自家老板大刘出来打圆场，“要不然，我替她一杯，敬你，如何？”
不过是个台阶，王局长看了雪菲一会儿，之前稍有不悦的神色终于微微舒缓，呵呵一笑。那边老总见了，立刻主动拿酒杯往自己杯里斟满52度的白酒，一饮而尽。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雪菲重新垂下眼眸之前，还是忍不住，向那个被她一直刻意回避的方向看了一眼。方远安静而随意地坐着，薄唇微微紧抿，修长的手指拈着杯脚，视线从她面前越过，不知在看什么，目光却安定平稳，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心头一紧，难言的滋味划过，雪菲回头对身后的服务员笑了笑：“请给我一瓶橙汁。”
同来的男会计酒量在公司里首屈一指，此次跟老板前来也是带了任务的。因此，整桌最活跃的也就是他，局长处长被他轮番敬酒，中间连歇息都不带的，一瓶五粮液不知不觉见了底，连平素在酒缸里泡着生活的税局领导也不禁纷纷赞叹年轻人的海量。
任他们的战态多么酣畅，雪菲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吃菜。起初，并不知道为什么老总非要带自己前来。在这种场合，毫无建树的一个人，还有可能、并且确实已经惹了不大不小的尴尬麻烦出来，反过来还要老板替她善后圆场。她不懂，就这么一个人，来这里究竟会有什么贡献？
可是很快，饭局进度过半，答案终于显山露水。
当王局长第八次有意无意地将他的手与雪菲的相触碰时，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热情地替雪菲布菜、并找话题搭话时，一切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