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菲站在一旁随意一瞥,越过几人的肩头便看见方远走过来,拿着手机,一边讲着电话。
她不说话,开始帮忙分蛋糕,方远在她身侧站姿优雅,慢慢的收了线,却对着宋筱林说:“抱歉,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先离开。”而后与新郎倌握了握手,说了句“新婚愉快!”
宋筱林抬了抬眉:“这么早就开溜啊!”说归说,还是怕耽误他的事,于是手肘顶了顶沉默的雪菲:“你可不许走!要陪我哦。”
雪菲终于抬眼看了看方远,满眼的不解与疑惑都埋在了心里。
两人的表情都平静自若,旁人全然不觉其中的微妙气氛。可是雪菲清楚得很,她现在算是被他抛下了,事前没有一点征兆的,突然就说要离开,而且,似乎也根本没有让她一同走的意思。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说:“我留下来多陪筱林会,你先去忙吧。”
方远的目光闪了闪,不是听不出其中细微的讽刺意味。他看着低眉敛目微有怒意的雪菲毫无情绪的说了句:“那你待会自己回家小心些。”
雪菲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转过头便去做别的事。
没人看出不对劲,一切如常。雪菲怀着心事,跟着一群人玩玩闹闹直到太阳落山,偶尔也会心不在焉,可是旁人都沉浸在新娘新郎幸福的喜悦中,根本没有人留意到雪菲的微妙情绪。
只因为今日太喜庆,似乎根本不应该有烦恼。
计程车稳稳停下,高大的男子一脚跨出来,发丝上闪耀着金褐色光泽,令阳光也为之失色。
“你来这个地方干什么?”Tony环顾四周后,盯住斜倚在黑色车门边的方远,有些气急败坏。
后者却不理他,面容冷峻,转身坐进副驾座。
Tony迅疾跟进来,拾起前一秒钟被丢弃在座位上的钥匙,边发动车子边说:“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敢开着车乱跑?”同时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要命了是不是?”
方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肘支在窗旁,明媚的光线下,脸色终于显出一丝苍白。
“放心,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他说,声音微低,“否则,怎么会找你来当司机?”
停车场离婚礼地点有一定距离,隔了好几个转弯,那边的欢声笑语统统早已听不见也看不见。在这里,不必担心雪菲的反应,整个人终于能够松懈下来。
车子启动得很稳,缓缓向前滑行。方远微微皱着眉,找水,而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药瓶,还没来得及旋开盖子,便被旁边的人一把抢了过去。
Tony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拇指高的白色小药瓶,晃了晃,稀少的几粒药片撞击瓶身,发出空荡荡的响声。
他神色一懔,“这是两周前我开给你的药?”见方远兀自闭上眼睛不说话,他不禁更加恼怒,“我早警告过你,这种止痛片还是少吃为好!你究竟还要耗掉多少时间?以后各种症状都会发作得更加频繁,并且也会越来越难控制!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吃完这些,别指望我会给你更多!”
Tony向来好脾气,绅士般的优雅如影随形,可如今也忍不住在车内大发雷霆,只感觉身边这个男人已经不可救药!
可是,纵然他的怒气已经滔天,冲出来之后却入同泥牛入海,半点回应都得不到。
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药瓶还握在手中,方远却伸手调低了椅背,修长的手指支在额际,眉目间有隐忍的痛楚,偏偏又不再伸手向他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由于天气难得的晴好,车子驶过江畔,只见江水一片碧绿,泛着星点金光。
任由身边的人气急败坏,方远缓缓睁开眼睛,幽远的目光穿过明亮的车窗,静静沉思。
Tony不解气,仍在骂:“……居然还敢说自己不蠢!为了一个蓝雪菲,恐怕你已经昏了头了。可是,上次见了一面还一起吃饭,我看她也不过如此……”
方远倏然回神,“你见过她?”墨黑的瞳孔陡然收缩,可是须臾后又恢复平静。
隐约的头疼再度袭来,他的语调却淡淡的:“你什么都没和她说,对吧。”否则,也绝对不会是今天这副情形。
“嗯。”Tony应着,却真有点后悔了,当初没背地里将刻意隐瞒的秘密抖出去,完全是出于他对好友的尊重,可是,如今的方远,简直就是在饮鸩止渴。
方远略松了口气,重新靠回倾斜的椅背中。
雪菲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向他要求一个天长地久。
这是一个最普通的愿望,却也犹如当头棒喝,将他狠狠地敲醒。
之前的那些日子,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半个小时前,站在和风中,面对雪菲似乎异常执着的眼神,他初次尝到了最无能为力的滋味。
正如那时所言,前方是一条晦暗不明的路,眼前是他最爱的女人,他差一点就要拖着她,一道走下去,而忘记了去问,这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一伙年轻人凑在一起,洞房闹到很晚,雪菲回到家时,已经筋疲力尽。
方远像是算准了一样,电话打来得正是时候,雪菲靠在床头,听见他问:“到家了没有?”
她淡淡地“嗯”了声,才说:“有点累。”
下午发生的事使得今天晚上的两人压根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于是沉默片刻后各自挂了电话,在这一点上倒真的是默契十足。
过去在学校里时他们不是没吵过架,或许是性格使然,无论是大的争执或是小的口角,最终一律都以冷战收场。而如今,隔了五六年,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