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老太太得意洋洋的眼神之下,众位寡妇跟准寡妇心有戚戚然的结束了这常府一年一度的闹剧。
五少奶奶送八小姐先走了,小月照顾她“儿子”家羽去了,贞娘落个清净,一个人留到最后才独自离去。
刚跨出南院门口,她便撞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看到来这是她,掉头就走,她情急之下冲过去揪住他的衣服:“秦裕!”
秦裕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不作声。
“站住,秦裕。”他没有回头,但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内心对她的排斥——他想必也是不知道从常府哪个下人的口中听过她过往的“事迹”吧?“我……”不顾一切的拦住他,是因为不能忍受那些不属于她的恶名加注于她身上;可是等到真的拦下了他,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真的不是她,那些都不是她干的——只是,她能否认属于骆晓灵的一切,却不能否认属于姚贞娘的一切。现在,她就是姚贞娘,而姚贞娘也就是她,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七少奶奶如果没什么事情,那么恕秦某人还有事在身,不奉陪了。”冰冷的语调,决绝的语气,他好像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是秦某人吧?
贞娘低下头,咬住下唇:“对不起……”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她所对不起的,不是当年的错误,也不是她今日的莽撞,她需要抱歉的,是她无法解释的问题。
秦裕依然没回头,而是背对着她昂起头:“七少奶奶所对不起的,不是秦某人,而是另有其人,所以七少奶奶也没有必要对秦某人说对不起。”
他说的那个她对不起的人,是小惠吗?
贞娘握紧手上的绢帕,犹豫半响,突然大声冲前面喊道:“秦裕,不管你怎样想,我姚贞娘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问心无愧!”
好半天,不见秦裕回答,贞娘才傻乎乎的抬起头,发现秦裕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她刚才那一段表白好像是在对空气说的。错,也不只有空气,还有一个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好戏的鄂小公爷——看他那笑意,就好像在嘲笑她自作多情一样。
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脚,贞娘立刻像是刺猬一样调转枪头对准他:“喂,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笑着冲她摇了摇头:“鄙人姓鄂,你也可以叫我鄂翰或者翰贝子,但我绝不叫喂。”然后像是故意要气死贞娘一样,说道:“鄙人站在这里一点都不久,只是刚好听到你们全部的对话而已。”
“你——”鄂翰?果然人如其名,真是让人恶寒不已。但是他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听到又如何?这件事你大可以说出去,最好可以立刻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我不怕!”
她正愁没理由被赶出去呢!现在很好,有了这一段暧mei不清的谣言,她刚好求一个解脱——她不是那个李寡妇,她也根本不会傻到需要去证明自己,她就是想男人了那又如何?
好气魄,他走南闯北,喜欢偷人的寡妇见多了,但是像她这样敢在光天化日下承认还偷人不成的,他今天还算真的开了眼界。鄂翰盯了她半天,发现她不止不怕他,好像还很有鼓励他去到处嚼舌根倾向,他反而好像是被她给利用了:“你的事情,我干嘛说与别人听?”
哼,每一个大嘴巴的人都会说自己不会说出去的!贞娘皱皱眉头,“你真有那么君子,就不用躲在那里听别人的墙角了。”光天化日之下跟踪一个寡妇,按照古代人的说法,那就是非奸即盗——不过,看在她现在不需要坐怀不乱正人君子,反而需要偷鸡摸狗的奸夫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好犀利的女子,怎么跟他以前听闻的七少奶奶的作风一点都不同?鄂翰迷惑,却也不甘示弱:“七少奶奶如果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正大光明,又何来怕别人偷看?”
“谁说正大光明就不怕被人偷看了?”被鄂翰抢白了一句,贞娘更加不服气:“你正大光明的去八大胡同找姑娘,对你来说也不算可耻,难道你也愿意打开门窗让人偷看不成?”
“……”鄂翰觉得他去八大胡同找姑娘好像跟她在这里勾搭男人不是同一回事,找姑娘不犯法,可是她寡妇勾搭男人就——错,这不是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去过八大胡同找过姑娘?”他都没骂她伤风败俗,她居然反过来污蔑他!
不会吧,在古代这样的纨绔子弟居然不去妓院逍遥,说出去谁信啊?难不成——
贞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八大胡同的姑娘对您来说实在是太没挑战,阁下一定是喜欢那种偷不着的。”
“……”鄂翰发现这是他第二次无语了——他好像现在就冲到县衙揪住那个县官问明白,这就是他上报给朝廷的节妇,这样的女人也能配做天下女性的表率,拥有贞节牌坊?
如果这样的都算是女性的表率的话,他觉得自己未来的前途一定是一片黑暗……
鄂翰后退一步,抱拳做礼:“七少奶奶您,您真是有够——”豪迈的……
贞娘兴奋地等着他不好意思吐出口的两个字,在没有下文的情况下自动理解为:“有够水性杨花的是吗?鄂贝子您过奖过奖,贞娘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太好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抹黑自己牌坊的机会啊!最好能把她的臭名传到京城里去,看常老太太再怎么用牌坊压她!
鄂翰:“……”
第三次了,他的下巴要掉下来了,错,他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过了好久,就在贞娘等他的下文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鄂翰才颤巍巍的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么,七少奶奶需要我帮您把他追回来吗?”此话一说,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不是毛遂自荐去当****吗?都怪那个该死的姚贞娘,让他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完全就跟傻瓜一样,害得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出口就说错了话。
追谁?秦裕?
哎,她只不过有点不能接受他对她的指控,至于他这个人——热心有余,自命不凡,性格又古板,实在不是个最佳奸夫的料,她早对他死心了。贞娘小手一挥:“不用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更何况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本姑奶奶拿得起放得下!”
然后一跺脚,坚定的说:“我就不信了,偌大的一个宁国府,就找不到一个比西门庆更色胆包天的男人!”
“……”这个七少奶奶,真是让他“惊为天人”啊!
糟了,他的下巴好像真的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