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的时候,常家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老太太所在的佛堂。三少爷、六少爷在外面跑生意不在,不过贞娘在清晨见到的烟鬼二老爷倒是眼泪鼻涕一把的出场了。连带还有一个陌生人陪在常老太太身边。
小月捏捏贞娘的衣角:“贞娘,这个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儿鲍书安,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老太太见不着的地方总是喜欢对丫头们动手动脚的。”
“哦,是吗?”贞娘饶有兴趣的多瞅了那个鲍书安两眼——哇塞,果然是这样,油头滑脑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好人。
哦也!她盼望中的色胆包天可以为色不要命的超级色胚终于华华丽丽的登场了!
小月见贞娘听了她的话毫不在意有点担心——那个鲍书安,刚来常家就过来向她打听贞娘的喜好,摆明了没好心。传说当年贞娘不受丈夫待见的时候,他就打过贞娘的主意,奈何六少爷太厉害,这才没得逞。六少爷死后,贞娘好像对以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所以她好担心好担心贞娘会被鲍书安那个坏东西坏了名声。
奈何现在常家的一众媳妇都站在大厅,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喧哗,更别说有人胆敢提出要吃饭了。大厅的外面跪着一个人,就是同样贞娘在秦裕家门外见到的常家三老爷。
比起贞娘印象中的同性恋人士,三老爷的一身打扮倒是很正常,而且是正常的有点离谱——端正的长相,眉宇之间似乎还带着点正气,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怎么看他也不像会死追着秦裕不放的那种人。
因此第一次如此细细打量他的贞娘很吃了一惊,不过这位三老爷一开口,贞娘就可以确定他就是今早晨在秦裕家见到的那个妖孽了。三老爷用他那方正的长相,硬捏出一股哭腔:“娘,娘亲,是孩儿的错,是孩儿硬要跟秦裕好上的。您要关就关我吧!我求求您放了他,求求您了!”
这三老爷要是张国荣那般的长相,她估计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他这个执着为爱,可惜,他这样子真的于倾国倾城差上去太远。以至于一听到他捏着嗓子跟老太太大哭大闹的时候,贞娘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此等人物,估计秦裕宁愿蹲大牢也好过被他纠缠。
不过,贞娘还是飘渺的希望,他这个惨不忍睹的哭法可以感动那个铁石心肠的老太太。因为从无论任何一部她看过的电视剧上来看,封建社会的大牢那都是人间地狱。可怜秦裕就被这样抓紧去不知道要手多少罪。三老爷,看在秦裕完全是被你连累的份上,你就在努力一点吧!
没准,老太太受不了你这魔音穿脑一个不小心就把秦裕给放了也不一定。
贞娘是这样想,但是老太太要是真的有她想得那么开明,早就劝她改嫁了,哪还能看她看得那么紧?
只见老太太将拐杖重重的一敲:“你个孽种!”然后气急败坏的回头看向她的贴身丫鬟缎彩:“缎彩,去给我拿家法来,今日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子,我日后怎么下去见死去的老太爷?”
虽然说三老爷这样子确实有点让人很难接受,但是性取向这个问题在贞娘看来只能理解而不是横加拦阻。再说了,家法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暴力——三老爷都这么大年纪了,再怎么样他的人生也不应该被他人左右。
贞娘正想劝阻,没想到却有一个人早了她一步,一直站在老太太身旁不言不语的大少奶奶此时居然拦在缎彩的前面,有些不忍的说:“老太太,三叔都这么大年纪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就给他留些体面吧!”
贞娘听到过顾挽卿对大少奶奶的评价,所以对这个曾经替常家运筹帷幄、独当一面的女人很感兴趣。但是在一看之下又不免失望——这个曾经只想不输男儿,一手撑起常家那么大家业的女子,在老太太长期的压迫跟岁月无情的摧残下,已经形容枯槁,面如死灰。
贞娘的心里一阵悲哀——大少奶奶才多大岁数,仅仅三十刚过的年纪,她便已经沦落到跟山野老妇一样的心境中去了……
老太太的脸上皱纹抖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不是大少奶奶的娘家有些背景,估计她早就一巴掌给挥了过去:“滚开,我教训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大少奶奶的脸上既有无奈又有凄苦——古代女人悲哀,而最最悲哀的就在于此——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又有几家夫家真正把媳妇当自家人一样看?在贞娘看来,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成了无根的水——娘家不肯要,夫家又隔着肚皮。就算是为了常家辛劳了一生苦苦守着牌位过一辈子的大少奶奶,在老太太眼里依然与自家人差了好大一截。
见到连大少奶奶都在老太太这里折了脸面,其它的媳妇们都不敢再劝,只得低着头四散展开。老太太接过缎彩递过的藤杖,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她现在已经恨之入骨的儿子前面。
三老爷的身子缩了缩,但并没有求饶,反而仰起头哀求道:“娘,孩儿不争气败坏家风,你打死孩儿,放了秦裕吧!”
老太太本来拿着藤杖还在犹豫——她拿过这东西打过大少奶奶,打过顾挽卿,以前也打过贞娘,却从来不舍得拿这东西用在自己亲身儿子的身上。可是,被三老爷这一刺激,老太太可急了,抓起藤杖就对着三老爷劈头盖脸的扫过去。“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孽种我就当我少生一个娃……”
“贞娘……”顾挽卿自从来到常家,因为大太太不喜欢她总是找茬,她没少受这家法的苦楚。所以她更加不忍心看到三老爷现在这个样子,她闭上眼偏过脸,也顺带掩上贞娘的眼睛。
“啪、啪、啪……”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藤杖落在皮肉伤的闷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让每一个听见它的人都一阵毛骨悚然。
三老爷刚开始还凭着一股硬起苦苦熬着,可用不着一刻钟,便再也忍不住,哀叫起来,凄惨的叫声更加折磨贞娘的耳膜。最最可气的是,像是为了故意反抗他的娘亲一样,三老爷在地上滚成一团,口中却一直喊着秦裕的名字:“秦裕,爱妃,爱妃啊,秦裕……”
老太太本来打得也有点手软,但是三老爷的声音刺激了她,让她对这个从小顺从的儿子渐渐的产生了挫败感。她咬咬牙,更加用力的用藤杖向三老爷身上抽过去。渐渐的,三老爷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老太太!”察觉到顾挽卿有点沉不住气了,贞娘抢先挺身而出拦在三老爷身前——在这个时候,顾挽卿要是出去只会沦为出气筒,打死她老太太都不带心疼的:“三老爷就算有错也是您的亲身儿子,家丑不可外扬,真打死了常家的颜面也不会太好看的!”
“滚开!”老太太回手就想用藤杖扫过去,却在离贞娘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骤然止住:“贞娘,你回去,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孽种不可,否则我们常家的声誉早晚要全部都毁在他手上!”
错,常家的清誉绝对不会毁在三老爷头上,却绝对会毁在她姚贞娘的手上!
贞娘并没有因为老太太刚才突然地手下留情而感动,因为她深切的知道——老太太刚刚这一留情,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怜惜之情,更不是因为她是她孙媳妇,而是因为她头上顶着的节妇的名声。她的名号,就算是朝廷官员见到也要在七尺之外下轿行礼,常老太太这么注重影响的人,自然不敢让人指着她脊梁骨说她虐待节妇。
这要是换作以前无亲无靠的姚贞娘,估计刚刚那一下就能让她好几天爬不起床!
贞娘不让,她并不是很同情三老爷,她站出来,单纯只是很讨厌老太太这样的做为——她并不是在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她出这样重的手,只不过为了清誉二字。清誉二字,居然重过了她儿子的性命!
就在贞娘差点要跟老太太杠上的时候,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来报:“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三夫人,三夫人她喝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