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没有了货源,按道理地对当时的中国来说,是一件好事。其实政府腐朽,国民愚钝,礼教森严,等级对立好像也并没有因为这时候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而得到改善。
常家却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大麻烦,那就是早已经毒瘾深重的二老爷,这些天由于鸦片的短缺,开始爷爷鬼哭狼嚎,白天就大骂下人出气,晚上就大吼大叫。到了最后,可以说六亲不认,差点抱着三少奶奶家的小哥儿一起跳了井!
“冤孽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冤孽啊!”原本就跟面人一样的二老爷,现在成了常家的不定时炸弹,在一连打伤了三个使唤丫头之后,常家对他已经谈虎色变。再没丫头敢没事去二房那边串门了。
清早起来,贞娘就听见大夫人那边的丫头彩馨躲在井边哭泣。所以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大夫人一向和气,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大夫人除了对顾挽卿,对其他人来说那都是菩萨。
彩馨一抹眼睛:“七少奶奶,你要救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天二老爷拧断了绳索突然发了疯,将二夫人房里的丫头彩燕一把推下了台阶,彩燕的头撞在了门前的石墩上,当场就流血不止,现在只怕已经不行了!”
天啦,她刚起来还没听说,这是第几个了?
好像是第四个了,也就是说太太身边的四个贴身丫鬟都负了伤,这二老爷的战斗力也太猛了点。“然后呢?”
彩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七少奶奶,你救救我,二夫人那边没有可使唤的丫鬟了,就说大夫人这边丫头太闲借用一个,大夫人就立刻要派我去!”
贞娘停下来想了一想,突然又问道:“还派了谁去?”二夫人极讲究排场,她的身边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丫鬟的。
彩馨哭道:“还有老太太那里的芸香,现在只怕已经到了二老爷那里了……”
贞娘的心里咯噔一下——芸香?
她猛然想起,小月好像提过,芸香这个丫头跟她是同一天进府,她们两个曾今一起做丫头,情同姐妹。她想起那时候她刚醒来时,为一对她露出笑脸的小丫头,那个在她仓惶时安慰的一笑让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现在就去那边了吗?”芸香因为后来被说跟七少爷八字相克,就一直很不得常府的优待,一直躲在老太太那里打理佛堂。而且,看那日里秦裕对她态度,应该很多人怀疑是当年的贞娘耍心机陷害的芸香。
虽然现在的她跟原来的姚贞娘无关,但是乍一想到这个可能当年被自己陷害的女孩子,她还是感到有一种亏欠感的。脚不自觉的移步往二房那边走过去——这个哭泣的丫头她帮不了她,因为二老爷现在的情况谁去都有危险,吸毒的人本来就六亲不认。
只是,突然想看看那个叫芸香的姑娘怎么样了。
刚到二夫人这里,迎面就飞来一只花瓶,贞娘身手矫健的躲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敲打声,二夫人不顾体面的哭骂起来:“哇,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找老太太去,这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
二夫人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跪在地下就捶胸大哭,“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老夫老妻了,你居然这样在媳妇面前给我没脸……”
贞娘看了一下,三少奶奶害怕儿子再出事没来,院子里还站着六少奶奶苏墨雪——也是一副衣衫凌乱的样子,身板子依旧弱不禁风,神情也依旧镇定。
“怎么回事?”苏墨雪看了一眼贞娘,眼神里很有休和的意味。贞娘也知道她现在丈夫出了事,无心再斗所以也算暂且把以前的事忘在脑后了。因此刚才出口,问的很是心平气和。
“父亲大人满屋子找福寿膏,找不到居然说是娘藏起来的,二话不说就跟娘亲动手。”苏墨雪的衣服就是那时候撕扯坏的。而二夫人一生都辖制着面人一样的二老爷过日子,现在居然被一直最听自己话的丈夫打了,难怪心里不平衡。
贞娘看了一下屋子里面的情形,有点疑惑:“二叔他瘾过去了?”怎么刚摔了两样东西,突然没动静了?
苏墨雪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一天要闹好几次,一次要闹好久!”她看向屋子的眼神有点切切的:“要不是芸香死命拉住他让我跟娘先出来,只怕我们现在要变成跟彩燕一样的德行了!”
“彩燕怎么了?”这个名字好熟,贞娘回想一下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撞上头的丫头。
“发了一夜高烧,说了好多胡话,就这么去了……”苏墨雪拍拍胸脯,好险就轮到她了。“不过老太太慈悲,允许她回家安葬,还赏了她父母一笔钱……”
钱能买到命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贞娘刚才听的很清楚了——芸香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不会是——
太可恶了,这二夫人就知道在这里哭,里面的人有生命危险也不去看一眼。贞娘顾不得跟苏墨雪废话,提起裙子就冲了进去。
刚推开门,就看见黑着眼圈赤红着双眼的二老爷正死死的掐住一个丫头的脖子,凶神恶煞的问:“说,都藏哪里去了?”他手中的丫头脸色酱紫,几乎已经翻了白眼:“我就知道,娘他一直都不喜欢我,说我没用!我没用就没用,我就抽了点福寿膏,这都不允许吗?”
“不,不是……”那个丫头的手伸向贞娘,痛苦的解释:“真的,真的没了……”
眼看那个丫头就快被掐死了,贞娘赶紧上前要去掰开二老爷的手:“你放手!快放手,二叔,你有话好好说!”
好不容易掰开二老爷的手,贞娘却因为用力过猛倒在后面的椅子上。她知道这时候跟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说什么都是枉然,立刻对着捂着脖子拼命咳嗽的芸香喊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要壮丁,带绳子!”
“哦!”芸香答应了一声,方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的腿都几乎软掉,但是她却没有立刻动。
二老爷放弃了对付丫头,却抄起一个砚台转身对向贞娘:“连你也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他走向躺在椅子上的贞娘:“一定是你把东西藏起来了,你可是咱们常家的荣耀,娘最重视的人,有了你,娘一定会把东西给我的……”
天啦,不正常的人真的好可怕!
贞娘感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你,你不要过来……”她倒是不怕跟二老爷杠上,这个长年吸毒的人身子早就空了,她想打倒他很容易。奈何,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地方,她打了二叔,只怕后果比现在站在这里不动给他揍还要严重许多……
就在这时候,芸香突然扑过来抱住二老爷:“二老爷,不要啊,不要!那是七少奶奶啊!”她冲着贞娘大喊:“贞娘,快跑!”
然后,二老爷手中的砚台就这样砸向芸香的脑袋,鲜血溅的贞娘一身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