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什么!又没到手?”
幽静的树林深处,双鬓斑白的老翁声如洪钟,眼睛瞪得老大,满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抑郁。站在他前面的男子耷拉着脑袋,耳根微微泛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说你这么多年都干了些什么?十年前就让你出师,想着等你有所成绩之后,为师才好名正言顺的将下任神偷门门主之位交予你手。如今十载过去,发出的预告到现在还未兑现,简直丢尽为师的老脸。可怜老夫都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还得撑着这把老骨头为你守着门主之位,想过几天闲云野鹤的舒心日子都不行,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无声的以口型顺着老头的话往下说,左倾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巴。老头子真没创意,十年的台词也不知道改一改,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所谓神偷门,说穿了不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已。更别说那门主之位,谁在乎啊。
老头子年纪大了,想退休倒是事实,能怪谁呢?自己当初嫌麻烦就收了他一个徒弟,如今不想辱没了神偷一族的名声说什么也要等左倾炎顺利完成单任务才能够金盆洗手。可惜啊,徒弟没用,虽十二岁便尽得真传,却不幸选错下手对象,初战至今仍旧两手空空。
“好啦,我保证,东西总会到手。”第一百零八次敷衍的承诺。
“最好你说到做到。天知道,你的‘总会’是什么时候!”老头子哀叹一声,不认命不行。
说来也怪,炎小子尽得他真传怎就偷不到条小小的项链?莫非其中有鬼?
当年炎小子夜探云家堡,里面戒备压根称不上是森严,更遑论难倒身手不凡的他家徒弟。结果几日后炎小子却回来复命,府中遍寻不到项链踪影。本以为是云家夫人故弄玄虚谎称弄丢想分散他们注意,谁知十年来东西就像凭空消失般,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怜他老人家一心安度晚年,临到功成身退锁定的目标竟不翼而飞,神偷一族颜面何在。
“我决定了。”左倾炎忽然冒出一句。
“决定什么?”茫然的看着徒弟,不懂天外之音所谓何来。
“嘿嘿,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
风不止,树叶飘摇,衣袂纷飞映衬少年容。
云家堡。
“阿蜜!你在上面做什么?还不快点给我下来!”
十八九岁的少年踏出书房四下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贴身丫环,正纳闷小妮子又跑哪儿野去了,不经意间抬头,一抹嫩黄从参天大树缝隙隐约露出,熟悉的身影让树下少年危险的眯起双眼,不自觉的提高音量。
此人正是云翎。
十年的成长让他五官更形立体,翩翩少年郎褪去幼时稚嫩,除了周身贵气不减当年,昔日眉宇间任性的神采逐渐被日益内敛的沉稳气质所代替。当年漂亮更甚女娃的男孩如今俊美不同往日,浑身隐约散发的王者气息往往让人忽略掉那张完美到令女人嫉妒的绝色脸孔,只为那身风骨便足以令人倾倒。
不似幼时调皮捣蛋,现在的云翎言语不多,常常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颇有乃父之风。唯有面对阿蜜莉雅的时候,每每神情变幻莫测,府中下人才会感到少爷还是原来的少爷。
也只有阿蜜那丫头,能够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完全破功。
云翎失笑的摇了摇头。
十一岁开始跟随父亲学习经商,见惯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让他学会不再轻易暴露自己情绪。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完全将父亲教诲奉为圭臬:当敌人猜透你心中的想法,胜利的筹码便少了一半。于是,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任何时候处变不惊。
唯独阿蜜莉雅是个例外,就像现在……
云家生意涉及甚广,大到钱庄银楼,小到酒肆米铺,只要能赚钱的行业,云家总会插上一脚。像是方才,钱庄及当铺的几位掌柜过来禀报本月业绩,心知阿蜜坐不住怕她无聊就允她在外候着。本想让她自在一些,没想到小妮子一会儿功夫就爬到树梢去了,这参天古树在云家堡建成之前就已经在了,如今少说也是好几百岁了,虽是粗枝叶茂但免不了总有危险。看她这样穿梭其间,云翎忍不住要为她捏把冷汗。
什么不好玩?爬树?女孩子家家,成何体统!
“听到我叫你没有?阿蜜!再不下来,我就亲自上去拽你咯!”
喊了半天树上人儿连点动静都没有,云翎皱皱好看的眉头,嘴里下着最后通牒。
自幼拜师学武本来为着强身健体,没想到练出兴趣,功力一日千里,现在一般人物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不过身为云府下任当家,他亲自动手的机会还真从未有过,以至外间对他的认识依然停留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形象。这样也好,锋芒太露容易树大招风。只是没曾想,所学武艺常常只作威胁女子之用。若被师父知道,只怕定会气得捶胸顿足。
“知道了。马上下来。”咕哝的声音不甚清楚从树冠间传来,是阿蜜莉雅的声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真和云翎成了至交好友。当初云翎一句“哥哥罩你”本以为小孩子说着玩玩,没想到他居然完全当真。闯祸了,夫人要罚,他挡在前面说是主子教导无方硬要替她受过,看得杜兰溪目瞪口呆只得作罢;塾里上课,几位老爷的儿子看不惯云翎专横的作风又不敢与他作对便以欺负自己为乐,云翎见了大发雷霆还和几个小霸王厮打起来,最后被老爷斥责,罚跪祠堂一夜……
再后来,拜云翎所赐,府里没人胆敢惹她,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出于感激,她开始与云翎和平相处,慢慢发现公子脾气甚大的小子其实只是寂寞不知道表达想要吸引大家注意罢了,日子久了两人培养出默契,相处模式永远是云翎大发脾气,她在一旁懒得搭理。
唯一烦恼的是,阿蜜莉雅这些年完全参不透黑晶的奥秘,魔力指数毫无长进。相较云翎的一身武艺,自己永远只有投降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