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颜若风颓然瘫坐在地。
“这就是你所谓多余的情感？”叶疏影在他身旁坐下，问道。
颜若风将脸埋在双掌之间，良久，闷闷地哼出一个字：“是。”
叶疏影笑笑：“这并不多余。”
“对我来说是多余的，我只能为了杀戮而活。”
“哦？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会跟她说那么多？不要告诉我只是一时兴起。”叶疏影声音里透着某种调侃的意味，似乎面前的颜若风只是个倔强的不肯面对自己的孩子。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见颜若风半晌不语，叶疏影故意岔开话题道。
“你说她为什么还要留在燕王身边帮助他？”
颜若风忽然突兀地问道。他不明白，既然她已经放下仇恨，并且雪域鬼煞也都已经安全脱身，她为什么还会留在他身边。
叶疏影愣了愣，低低道：“你认为，建文帝的龙椅还能坐多久？”
颜若风诧异的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你没有想过吧？一直以来，你只是遵循父亲的意愿在做事，对吗？”
颜若风眼神惊疑不定。叶疏影没有看他，继续道：
“但她不同，她不仅想过，而且是深思熟虑。也许最开始她投靠燕王是因为想要复仇，但我确信，现在绝对不是！”
“燕王的实力，你比我更清楚，他的确是皇帝的最佳人选，若非当年父亲等人力保皇长孙继位，如今坐拥天下的应该是他燕王。他所缺少的，不过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叶疏影微微叹口气，道：
“如今看来，这天下迟早会易主，只是，以燕王的性子，难保不会生灵涂炭。澹台大人生前是个好官，事事主张以民为先，你觉得，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她会忍心让父亲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吗？”
颜若风呆了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废物！一群废物！”
叶钦暴怒的声音传来，他已经带着杀手从另一个方向赶来。这地道错综复杂，内部更是盘根错节，确实是逃生的绝佳场所。
“爹。”
“义父。”
颜若风此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叶疏影则只是漫不经心的垂手而立。
见到叶疏影，叶钦显然一愣，沉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碰巧路过。”叶疏影淡淡道。
叶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问颜若风：
“人呢？”
“走了。”叶疏影不等颜若风开口，满不在乎的说道。
叶钦闻言大怒：“你们——那个妖女就值得你们这么袒护她？”
“是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叶钦气的浑身颤抖。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你给我滚！我叶钦没你这种儿子！”
“义父，对不起！”
“你还知道我这个义父？！怎么，连你也被那个妖女蛊惑了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颜若风终于开口，却让叶钦更加愤怒。
“义父，其实——”
“其实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小心让她给逃走了”叶疏影打断颜若风的话，胡诌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吗？”叶钦声音冰冷，忿然拂袖离去。
“既然你知道她的目的，为什么不告诉义父？”
“父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对他来说，正统大于一切，先皇的遗诏便是至理，违背了这个，便是大逆不道，便是反贼，便要人人得而诛之。”
叶疏影望向他，苦笑道：
“若非当年他的坚持，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现在？”
“离开这儿。”叶疏影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颜若风苦笑着摇摇头，紧步跟上，心中不禁暗叹，总算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种局势下依旧是朋友了！
秦淮河，素色画舫。
无痕悠悠地品茶，怜云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各类药丸。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出现在地道中？”怜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知道就行。”
再简单不过的回答，怜云微笑，这两人，倒真是绝无仅有呢？这样毫无理由的信任，任谁都会羡慕乃至嫉妒吧！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无痕习惯性的眯起双眼，微微挑起嘴角：
“是时候让他们叔侄俩见个面了。”
微微吐出一口气，无痕站起身来，笑道：
“再见，今天，谢谢啦！”
“谢我做什，他本就没打算要伤害你。”
无痕将要跨出船舱的脚步停下来，凝眉不语。
“为什么要和自己爱的人做敌人呢？”怜云眼里满是怜惜。
褪去伪装的坚强睿智，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懵懵懂懂，总是在不断地伤害自己，这样的她，怎会不让人心疼。
沉默，依旧是沉默。
蓦地，无痕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到乌衣巷，燕王却已等在其中。此时早已过了三更，燕王来这儿，定然不是寻常事。
“你去了哪儿？”燕王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
“皇宫密道。”
“你——真的查出了那个？！”
“是。”
“有什么发现？”
“那只是先皇给建文帝留的后路，朱允文并不知情？”
燕王一脸的难以置信地盯着无痕，无痕并不为之所动，自顾自地说下去，
“知道的只是叶钦而已，他是先帝的心腹，先帝如此安排，本也不奇怪。”
“除了叶钦呢？”
“没有了。”
无痕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的退缩——有些事，没有必要告诉他。
燕王收回目光，眉头紧拧。
“王爷深夜来此，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
“西北突厥来犯，边关告急。”朱棣脸色黑黑的，虽然早料到突厥会有这么一手，却没想到这么快，如今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而负责守关的赵进，宁远二将麾下的五万余人正是他的主要力量，若是用来抵挡突厥，应该不成问题，但这样一来，他的大事势必会受到不可估量的影响。
赵进，宁远二人也是由于一直为难，所以迟迟不肯发兵，致使多处小城沦陷。
无痕却似乎并不惊讶：“这么简单的事，王爷也会为难？”
燕王脸色愈显阴沉，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不管是王爷还是朱允文掌权，这天下终归姓朱，内忧外患，孰轻孰重，王爷还不能掂量吗？”
燕王显然不甘，几年的筹谋，若是因为一场战事化为泡影，谁会甘心？
燕王的反应显然在无痕的意料之中，但她也知道，不管如何，燕王都会先抵抗突厥，否则一切只是空谈。只是现在，他还不甘心罢了。
“若是能与皇帝达成一个协议呢？”
“什么协议？难道让他自愿退位不成？”
“正是。”无痕眼里满是笑意。
“澹台无痕——你够狠！”
燕王嘴角噙着笑意，却是字字咬牙切齿。
大胆的女人！可怕的女人！！
无痕心中冷笑，这趟浑水，自己还真是蹚到了最深处。
“——若风呢？”
迟疑了片刻，朱棣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不会再回来了。”无痕冷冷的应了一声，大步走出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