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金德康来到无痕所在的营帐外。对着守门的士兵问道:“她怎么样了?”
“回将军,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睡觉,还没有醒来。”
“哦?”金德康长眉一挑。
真的能这么悠然自在?
金德康暗道。透过门帘的缝隙,金德康看到无痕倚着手臂睡的正香,偶尔眉头微微皱一下,似乎梦到什么不愿看见的事。
他没有进去,只是略略吩咐几句,便离开了。
午后,无痕终于醒来了,听到里面动静,立刻便有人按照金德康的吩咐送来午饭,无痕也不客气,稍微洗漱一下,便自顾自的开始吃饭。
一旁的士兵默默退出去,心里却止不住的好奇,这个人明明是被将军抓回来的,怎么还能这么无所顾忌?最奇怪的是将军居然也纵容着他——这可不是一向号称“铁血将领”的将军的行事作风啊!
不过,这种事,哪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该问的,想想,那士兵摇摇头叹口气走出了营帐。
“哎——这位小哥,麻烦你等一下。”
谁料他前脚刚跨出去便被无痕叫住了。
“额——那个——有什么吩咐?”
年轻的士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奇怪的客人,愣了愣才说道。
“哦,麻烦你转告金将军,对于他的盛情款待,我感到分外荣幸,我会很乐意一直呆在这里的。”
“啊?”
士兵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有困难?”
无痕眼神淡淡扫过,士兵立马改口:
“哦,不是,我一定会转告将军的。”
“不用了,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好了。”
门外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士兵惊讶的抬起头,发现金德康已经一步跨了进来。
无痕头也没抬,依旧旁若无人的继续她的午餐。
望着一脸悠然自得的无痕,金德康也不着恼,微微笑道:
“军中饭食简陋,还望包涵。”
“没,这已经很好了。”
无痕终于抬起眼眸瞥了金德康一眼,说道。
她说的是实话,在宁远的军中吃了几天没有盐的饭食,这会对她来说真的已经是很好了。
年轻的士兵识趣的退下去。
金德康在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册泛黄的书卷专心的看着。无痕瞥了一眼,又是那本《离骚》。
无痕发现,与其说是在看书,倒不如说他是在回忆着什么,因为尽管金德康的眼睛始终在字里行间穿梭,却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偶尔眉头倏地紧皱,大概是回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房间里诡异的沉寂,无痕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中结束了她在突厥军中的第一次午餐。
“吃完了?”金德康低低问道。
“恩。”无痕掏出丝帕拭去唇边油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随我在军营各处视察一番如何?”金德康眼里有着某种促狭的意味。
“不甚荣幸!”
无痕勾勾嘴角,浅笑道。
今日突厥军没有任何行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让无痕多多少少放了一点心。
之前因为是深夜来的,无痕并没有见到金德康军营的全貌。此时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块地方。
因为只是临时驻扎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但是一些基本的设施还是引起了无痕的主意。
一座简易的瞭望台,虽然粗陋,但也可以看出完全是汉人风格,几杆高高的木桩上挂满了灰褐色的狼皮筒子,大概是前段时间用来御寒的。
军营的最西面是一大片空地,那是突厥兵平时练兵的场所,此时,隐隐可以听到一些操练呐喊的声音。无痕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怎么?对老夫的军队有兴趣。”
顺着无痕的目光,金德康望着练兵场笑道。
无痕笑笑,没有说话。
“走吧,老夫也正好要去瞧瞧。”
金德康笑着招呼道,不明实情的人倒真会以为无痕是他金德康请来的一名贵客。
正在带兵操练的正是豹头环眼的雷震,别看他身形彪悍笨重,动起手来可是毫不含糊。此时他正游刃有余地赤手空拳穿梭在众士兵中间,不断有士兵在他简简单单的招式下摔倒在地,而后又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再一次扑上。看得出,他只是在训练士兵的灵活度,并没有下重手。
雷霆见到无痕和金德康并肩走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震开身侧几名士兵,大步来到无痕跟前。昨晚的耻辱,他可是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怎么?雷将军难不成想和在下切磋一番?”
无痕语气满不在乎,笑笑道,她知道,金德康可不会傻到让雷震莽莽撞撞地与自己动手。
果然,金德康笑着摆摆手,道:
“先前有些误会,雷将军就不要再介怀了,现在无痕公子是我们的客人,我们理应以礼相待。”
“可是他——”
雷震圆睁虎目,一脸地不可思议。
“怎么?”
金德康眼神一冷,雷震当即唱声诺,转身回到了士兵中间。不过,可以看出,他心里还憋着股怒气,下手比之前重了些,直摔得的几名士兵“哇哇”惨叫。
金德康头痛地闭上眼:
“他就这么个倔脾气,不必介意。”
无痕微微一笑:“无妨。”
北边一侧,是另一名将领在率士兵练习布阵,无痕记得,这人那晚也出现了,就是最后挟持住修罗的持长剑的男子。
“这位是昆吾剑的传人吴琨,虽自幼在江湖中长大,却熟读兵法,尤其擅长各种阵法。”
金德康指着那名男子介绍到,语气里不无自豪。
无痕皱皱眉:
“昆吾剑乃剑中始祖,已经近千年没有在中原出现了,怎么会?”
金德康笑道:
“吴琨并非中原人,他来自西域,当然了,真正的昆吾剑早已经失落,谁也没有见过,只有当年的一缕剑意一脉相传罢了。”
“原来如此。”
微微颔首,不再说话,静静观望。
吴琨腰间一柄长剑古色古香,却又纤薄轻灵无比,虽不是传说中的剑之始祖昆吾剑,却也是一柄世间难求的宝剑。
此时,他手持一页折扇,站在高处有条不紊地指挥者下方数千士兵。
一名身着黑色铠甲的男子位于阵型中后,周围重兵围护,左右两侧犹如张开的鹤翼。
吴琨折扇轻挥,一侧的羽翼应声向前合围,另一侧的羽翼却以另一个角度斜插进入,两翼机动灵活,攻守兼备,中间的主将骁勇无匹,确实是一支强大的战力。
“鹤翼阵。”
无痕轻声说道,并未作出更多的评价。
吴琨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到无痕眼中杀气顿生,不必方才的雷震好多少。
无痕哭笑不得,自己难道就这么不待见?
只不过,也难怪,这里可是敌方阵营哎!
无痕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开。
吴琨到底不如雷震那般莽撞,见此情景,并没有不由分说便欲动手,只是怒视着无痕,周身杀气澎湃却依旧极力压制着。
“金将军,看来我真的很不受欢迎哦!”
无痕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这金德康道。
金德康面无表情,并没有应答。无痕也不再多说,再怎么说,自己如今都是受制于人,有如此待遇,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只是,金德康今天没有出兵,不代表他不会出兵,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等待明军失去战力的那一天。不知道,宁远他们怎么样了,食盐的问题有没有解决,想到这里,无痕又是黯然。
看得出来,金德康的战力绝不弱于燕王的五万大军,但是,他却似乎一直有意保留战力,他的用意,恐怕不止这场战争。
这才是无痕最担心的。
再说宁远那边,事实证明,阎王的计策完全可行,通过秘密的从牧民手中采购腌制牛羊肉,士兵的形势已经逐渐稳定。只要朝廷的军饷按时到达,大军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这场意外,表面上看,似乎真的快要过去了。
一连几日,无痕在突厥营中悠然的吃饭睡觉闲逛,跟不少士兵都混得个半熟,当然,除了那天晚上的几名副将,见到她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
金德康还是一贯的按兵不动,偶尔也给她带来一些宁远军中的情况,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金德康的按兵不动,让宁远有些不安,却也暗暗庆幸,心中暗暗期盼朝廷的军饷早日到达,到那时,大军再无后顾之忧,当可一举拿下。
修罗还是一天到晚念叨着无痕,愁眉不展,小脸瘦了一圈,阎王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宁远便有事没事陪着她,安慰她,虽然自己心里也很担心。修罗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敌意,对他渐渐依赖起来。整天“宁大哥宁大哥”的粘着他。当然,宁远嘛,当然是打心眼里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