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陈府上下全都翘首期盼着陈峮的回府。谁知众人等待了一天,最后只等到了“老爷路上耽搁,归期未定”的消息。到了傍晚,除了几个姨娘以外,陈府里面的其他人都已经从失望中恢复了过来。小厮们有的忙着将用红纸绑成一束束的艾,榕,菖蒲挂在门上,有的忙着准备明日出行观龙舟的车马用具。院子里面,丫鬟们则是一边坐在台矶上纳凉,一边忙着准备健人,艾虎,长命缕,和香包等小物,时不时还会欢欢喜喜的讨论一会儿赛龙舟,跳钟馗,斗百草等讨吉取乐的端午习俗。婆子们也没闲着,又要看着院子,又要招呼粗使丫鬟们采药,备佩兰。
对比这头的热火朝天,几个姨娘的院子里面倒是显得冷清了些。明儿是端午,又俗称女儿节,凡是出嫁之女每年按例会回家躲端午,可怎奈出自杜姨娘的大姑娘远嫁南蛮,出自王姨娘的二姑娘远嫁北疆,出自但姨娘的三姑娘远嫁京城,个个都路途遥远,几年端午均是没有回过杭州,所以这陈府倒是少好些热闹。顺带的,杜姨娘,王姨娘,但姨娘的院子里面也少了那份应该有的热闹。再加上,陈峮归期未定,几个姨娘俱是如打蔫的茄子一般,也再没了这闹端午的兴致。
有时候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在乎。真正在乎的人也许此刻关心的是另外一些问题。出门在外,需事事小心,早几天,晚几天又何妨?一切平安就好。无论你归或不归,家门都为你开在哪里,日日夜夜。
五月初五,陈府里面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就连素来喜欢赖床的陈瑛也跟着节气,早早就由丫鬟们伺候着起了身。
春杏正服侍着陈瑛梳妆,冬梅见着则从外间取来几样昨夜做好的健人供陈瑛挑选:“小姐喜欢个什么样的?”
陈瑛看着这些健人俱是用金银线做成。有些式样简单,只是扎成了繁缨,钟,铃等模样,而有些却精细非常,比如放在最右边的小人骑虎。个个都缀着小钗,又穿起成串。陈瑛也喜欢那些精致的,可是要戴在头上,插鬓而用的话,选些简洁的样式反而更好搭配衣服,越是精致越是突兀。陈瑛忍痛割爱了一番,最后狠下心来选了那串最简单的繁缨。
春杏看着这盒子里面的健人,突然想起了昨儿教玲儿扎的那个艾虎,便对陈瑛说到:“昨儿小丫鬟们还做了些艾虎,我看着是极好的,小姐可是要看看?”
见陈瑛点点头,冬梅遂立马去取了装着艾虎的盒子来,冬梅打开盒子给陈瑛瞧了瞧,又说:“小姐,端午选个虎也不错!”端午是个毒日,而虎则是神兽,佩虎能驱邪避祟,保佑安宁。
陈瑛瞧瞧自己手中的那个金银线繁缨,再瞧瞧盒子里面的以艾编剪又用彩线穿成,最后悬于钗头的艾虎,摇了摇头,回到:“我瞧着这个繁缨就挺好。”
春杏接过陈瑛手中的繁缨,小心的插入陈瑛编好的鬓发中,对镜微笑:“的确是这个更配今儿这身打扮。”
陈瑛瞧着那镜中的小人,双眼明亮,高挺鼻梁,红唇小巧,虽是小儿身材,中等略胖,但隐约中也可以看出是个瓜子脸蛋。虽说谈不上是绝世红颜,倾国倾城,可也生得眉清目爽,落落大方,自是有一种独特的美蕴于其面目之中。陈瑛看得如此,难免心中自满,再听到别人一番夸奖,便笑嘻嘻在椅子上对着镜子比来比去的。
冯妈妈撩开帘子进来,看着陈瑛已经穿戴打扮好,便将今儿的安排全数话给了陈瑛听:“老太君说了,你这伤还没好利索,今儿是不好出去看这赛龙舟的。”冯妈妈料着陈瑛定是要泼闹一番,说完便提着心仔细瞧着陈瑛,脑子里面飞快的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孰知陈瑛不气也不恼,反而是随口答道:“恩,我省的。”
春杏和冬梅暗暗吃惊,可面上仍然是不露,春杏笑笑说到:“闹龙舟,闹龙舟,这龙舟也着实闹得慌,在家里也好。”
“这闹才有意思呢!”陈瑛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旁边三人看得心中一慌,想着完了,完了,这下倒好,弄巧成拙了。可陈瑛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失望的说:“今年爹爹又没在家,去了也没意思。”
原来这陈峮和陈瑛父女两个感情颇深,每年端午节全家看完龙舟以后,陈峮都要带着陈瑛四处去游玩,晚上再去看一次夜龙舟,但这份宠爱却是独独一份的,连陈家的嫡子陈翊也未曾享受过。平日陈峮对陈瑛不打不骂不罚,所以那年陈瑛一个人被丢在院子里面过腊八节也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大惩了。穷养儿,富养女。父亲对女儿向来都是要宠溺一些的。虽看起来陈峮对陈瑛的宠爱似乎有一些没有原则,可别忘了陈瑛还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娘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看起来冷若冰霜的未必没有关爱,看起来宠爱有加的未必没有理智。
再者,对陈家来说,陈瑛是个失而复得的宝贝,陈瑛五岁那年大病了一场,昏迷了十几天,请了多少大夫来看,大夫都说就是华佗来了,也无力回天,陈老太君不甘心,又请了个至交来瞧,那先生也说是爱莫能助,看陈瑛的脉搏,就是一两天的活法了。陈家人听着,百念俱灰,打算要给陈瑛筹办丧事,谁知在这个时候,小姑娘突然醒过来了。失去过的才懂得珍惜,所以就连素来冷清严厉的肖氏,对陈瑛都不忍心过多管束,又何况陈峮?别觉得有什么特别和不公平的,即使是父母,对待自己的小孩也不可能一视同仁,体弱又多病的那个,或者是时常惹麻烦的那个,注定会得到父母更多的宠爱和关注。就算十指连心,可要真是受其伤来,也不是每个都是一样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