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最后一次见到段生，还是上个礼拜的事情了。快到放假，几乎每天都有考试，课程一门门结下来，修了整个学期，她学的时候觉得辛苦，可如今要放假了，她又惶惶然不可终日。等到没有了课，如果每天只能是胡思乱想怎么办呢。可又有一些飘然的快乐，下学期开课前，他们能多出些时间一起磨耗了。
在这样的矛盾中，已经了结完最后一门功课。
太阳眼见就要垂垂地落下去了，天空中透亮的金同某种晕染似的蓝相交，又幻变出一种崭新的紫色，统统铺在灰的天幕里。顽童打翻了桌上的颜料，才能浇出这样的画面来。一切都出现在道路尽头，走过去也许就可以把它一手扯下。偏又叫人舍不得动。
杜段生在学校门口等乔月白。他穿着件烟灰色的夹克，围巾随便搭着，分别从脖子左右垂下来，同衣摆齐平了。他这些日子也像是很忙，胡子没有剃干净，几根灰青的胡茬在抖擞的空气里突兀地冒出来。
周围的人潮都是不重要的。乔月白一走出来，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算是奇怪的事情，似乎人在狂热的恋情中，都会忽视了别人的脸，只记得爱人的样貌，气味，体征。哪怕再远的一眼，她也是可以从人群中揪出段生来的。
杜段生朝周围看了一眼，走过来温言道：“累不累？”
乔月白垂了脸，低声道：“不觉得累。”
杜段生微微一笑，道：“爱丽丝呢？没有同你一起？”
“她有两个朋友过来。”乔月白说着，撇头朝一边去看，董依真远远地同艾伦和罗伯特站在一起，也正回头看她。她朝那边摆了摆手，算作道别。艾伦和董依真也笑着朝她摆了摆手，只有罗伯特不自然地将头扭向了一旁。
杜段生和乔月白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却是怀着不一样的感受。杜段生没有问，乔月白也没有说。
一个学期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从上了大学直到现在，似乎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可是细细数来，好像也没有多少好讲出的。生活不是一张表单，一二三四五，列出，写下，便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想叫人混淆也混淆不了。
“上车罢。”杜段生道。
乔月白转身仰脸看了眼学校正门，平滑干净的一张脸有瞬间失神，等回过头来，脸上已经蓄足了笑意，应道：“嗳。”杜段生已经将车门打开了，她抬腿便上了车。
待车启动了，她又扒住窗玻璃往外头看，可是车走得太快了，她还来不及看到些什么，车轮就带着他们远远地抛下了学校里的世界。
杜段生扭头道：“在想什么？”
乔月白缩回手，淡淡道：“没什么。”
杜段生腾出一只手抚她的脸，笑道：“那么想去吃些什么？”
还不等她回答，他已经道：“去国际饭店罢。”
乔月白脱口而出道：“不！”回答得太快，杜段生奇怪道：“怎么？那里的东西味道很不错。”乔月白炯然地看着他，道：“不，段生，今天去你家，我来做饭。”
杜段生笑道：“这么麻烦作甚么，家里什么也没有。”
乔月白迫切地看着他，道：“不麻烦。缺什么就都一次买了罢，以后我也好常常做些饭给你吃。”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说不再让你吃冷菜冷饭，也不知道你又吃了多少顿！”
杜段生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默不作声了半晌。
乔月白有些心慌，道：“段生？”
他回过神来，道：“好！”说话间一只手附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指分开她的，指节相扣，力气渐渐加大，一丝丝顺着手指遁入她的心脏。她定眼去看他，那样的眉目，轮廓分明，在逐渐暗下的天色里，也清晰地沉淀出金褐色的阴影。
一路再无言，他们先去了一爿铺子，乔月白在前头和老板讨价还价，杜段生跟在后面拎下她买的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她觉得什么都想买，什么都需要，好像他什么也没有似的。他也很耐心，一面抽烟一面颇有乐趣地看着她。
后来去买菜，她嫌菜都不大新鲜了，小贩要价也太高了，嚷着要去别的地方看。
“喔哟，大小姐嗳，我家算便宜了嗳，侬去别家也伐一定好得去咧！看看现下的行情，能吃饱了肚子就不错了嗳，谁要胡乱喊价嘛。”卖菜的婶子道。
乔月白道：“这叶子也不新鲜。”
婶子抓过一把菜，道：“快要收摊了嗳，要新鲜就早点来的嘛。”见乔月白转身要走，她急忙道：“便宜点一起给你好了，不能再少了嗳！”边伸出两只手指。
乔月白笑了笑，顿下了脚步。
等杜段生付过钱，婶子笑道：“小夫妻两个还一起来买菜，不晓得感情几好嗳！”又对杜段生道：“你这个小媳妇倒是蛮会过日子的嘛！”
杜段生也不分辩，将扔在地上的烟头一脚踩熄了，边接过菜边笑道：“是。缺了她，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听到这句话，乔月白猛地偏过头去看他，看见他也正淡淡地笑看着她，并腾出了一只手来牵她。
“以后买菜都来我这里嘛！总不会卖得贵了给你们！”婶子边说边收摊，也准备回家了。
杜段生回道：“好。”
一会儿回到车上，乔月白笑问道：“你刚才胡乱应什么？”杜段生道：“那么你不愿意了？”乔月白道：“不愿意什么？”杜段生道：“你说不愿意什么。”乔月白撇过脸，道：“跟你这个人，说不清楚！”杜段生笑道：“不过才刚刚结婚，你就嫌我讨厌了？总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果然是没有错的。”乔月白道：“谁同你结婚了！”杜段生笑道：“咦，那么还是不愿意？”乔月白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打他。
杜段生也不挡，由着她动手，一面笑着叫道：“嗳，嗳，轻点！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野蛮！”
乔月白却像是突然觉得疲乏，不再动了，扭头愣愣地望着车窗外。
杜段生问：“又在乱想些什么？”
乔月白低声道：“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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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回归了，遵守诺言，更新双手奉上。另外祝大家七夕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