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裙露香,浅颦微笑,眉目清澈如水,贝齿咬字清晰而自然,怀里的伊人樱唇一张一合中,便有细细香风透来。
暮浅……暮浅……她这样叫他,不冷不热,不喜不悲。
暮浅,我终于还是遇到你了。
暮浅,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头猛的疼痛起来,像是有人拿着石头在不停敲打着,致命的疼。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张透着惊喜的脸庞映入眼帘。
“你醒啦?”孙轻渐双目闪着亮光。
“水……”他只觉得双唇干涩,身子虚软无力。
孙轻渐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还喋喋不休,“你可真够沉的,幸好离小镇已经不远了,我这才叫了几个村民一起抬着你回来。你的伤口已经恶化感染了,你先别乱动,我虽然已经帮你医治包扎了,可是你的身子目前还是很虚弱。”
他伸手去摸了摸右臂的伤口。
“放心,有我在,你的手废不了。”孙轻渐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心渐渐聚拢成簇,“谁叫你在这里停下来的?”
孙轻渐正在喝水,听他这么说却是被水噎住了喉咙,咳道:“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停下来救你,你现在……早就去见阎王了。”
他挣扎着又要起来,却被孙轻渐一把按住。“行了!”孙轻渐忽然发起火来,“你当你自己是谁?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多年练功,内力雄厚,早就他妈没命了!”
他脸色苍白,目光无神,透过他的肩膀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孙轻渐听到他口里碎碎得反复念着一句话:“若是没了她,我亦生不如死。”
孙轻渐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他在这短短几天里,竟像是变了一个人,没了初见时的玉树临风,款款而谈,而今只落得憔悴沧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要活着回去……救她。”
窗外,风吹树叶动,有雨滴敲打在朱窗上,零零落落,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我们明早启程。”林暮浅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了。”
孙轻渐虽然担心他的伤势,却也无可奈何。熄了灯便出门回房睡去了。
林暮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那个浅眉淡目,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的女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他想他从来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这个世上除了楚墨言之外,他再无任何留恋了。
若是,能用他的生命去换她的健康,他义无反顾。
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隐约听到屋顶上有细微的沙沙声。凭他多年来的武学经验,知道这是有人在房顶上行走的脚步声。而且,来的人武功不在他之下。
他心知来者不善。悄悄地起了床,无奈右臂的伤口疼的厉害,他咬牙用手捂着,拉开门便躲进隔壁的房间。
他疾步走到孙轻渐的床前,用左手狠狠蒙住他的口鼻。孙轻渐随即胡乱挣扎起来,他低着嗓子,凑近他:“如果想活命,就别出声。”
孙轻渐这才睁开眼睛来,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林暮浅紧皱着双眉,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侧耳听外面的声音。
孙轻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右手臂上包扎的伤口映出触目惊心的鲜红,知道他的伤口又裂开了。忙转身去找包裹里的药物,却被林暮浅制止。
他靠近孙轻渐,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一定会保你周全,逃脱之后你不要回头,骑快马直奔蓝照国。”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递给他,“到了皇城门口,你只要拿出这块腰牌,他们自然会放你进去……”
孙轻渐听他这么说,竟觉得他像是在交代后事,随即打断了他的话,“要走一起走……”
林暮浅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叫你滚你就滚,不然我们都得死!”
孙轻渐微抬起头,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泛着如碧潭水般的清澈,在漆黑幽暗的房间里,熠熠生辉。
“孙轻渐,”他低哑沉重的嗓音,在此时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这样她才能有活的机会。”
正在这时,五六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一个个晃着亮闪闪的刀直向他们砍来。林暮浅早有准备,左手护着孙轻渐,右手抽剑迎上前去。
林暮浅只觉得右手已经毫无知觉了,却坚持护着孙轻渐,硬是在刀光剑影中杀出一条血路。
谁知他们一出房门,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俩人俨然成了困兽,处境十分危险。
“若是果真丧身于此,我倒也没有遗憾了。”一直沉默的孙轻渐突然轻声笑起来。
林暮浅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看准时机,我会把他们牵扯住,一旦有空隙你就走。明白了吗?”
他的侧脸瘦削却不失俊朗,在烛光的照射下,映着一种悲怆的美。
孙轻渐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门口有喧杂而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在他们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看着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心道看来今日真的难逃一劫了。他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想着与其被人乱刀砍死,还不如自己赐自己一个全尸。可是他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厮杀声,却听到整齐而洪亮的叫喊声:“林大人,恕臣等来迟!”
他难以置信得睁开眼睛,发现那几个黑衣人已然被吓了阵势,纷纷掷刀投降,而外圈则跪满了士兵,再看林暮浅,也是一脸的迷茫。
林暮浅警惕地将孙轻渐护在身后,正声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门外忽然走进一个看似领头的男子,见到林暮浅便跪在地上,拱手道:“林大人,你们果然在这里。”
林暮浅低头看去,终于轻呼出一口气,“李将军请起,你们来的甚是及时。将这几个叛军押下去,留待皇上发落。”
孙轻渐这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正想伸手去查看林暮浅的伤口时,却突然被林暮浅猛地一推,一个重心不稳,便扑倒在地。
他一个翻身,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林暮浅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他的身侧。
月光清浅,光华流矢,他看的分明,林暮浅的背上插着一支箭,四周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他伸手一摸,整个手掌都弥漫着血腥味,被风一吹,即刻消散在这间小小的驿站里。
周围的人一时间乱成一团。
他只望着躺在地上的林暮浅,看着血迹就像蜿蜒着的毒蛇一样朝他袭来。
他恍若旧梦初醒一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第一次,忘记了自己医者的身份,平素里不慌不乱的心,陡然生了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