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腊月二十三,在北方地区素有“二十三,扫遍天”一说。这就是一年到头了,要将家里家外全都打扫一遍,把所有的锅碗瓢勺和日常用不着的盘子碟子也要趁机清洗干净,预备着过年的时候用,是为“除旧”;等到晚上祭拜完了灶王爷,第二天就开始数着指头过日子了,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各式各样的年货,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按说昨天就是杨奕去军营中报到的日子,可是那天他跟着田钦祚出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刚想告辞,田钦祚却突然回头,笑着对他道:“本将军倒给忘了,过两天就‘祭灶王爷’的日子啊!你看这事弄的,干脆这样吧,你在家里歇两天,等祭过了灶王爷才来吧!”
没想到这个田将军倒真是有些人情味,杨奕连忙答应致谢,就这样他才有了这几天的空闲。正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在家里好好陪陪奶奶,顺便被奶奶解释清楚,自己就是到田将军的中军大帐当个写写画画的书办,并不是扛着长枪,挎着大刀去冲锋陷阵,也好让奶奶放下心来;如果有时间,他还想去开元寺想费先生告个别,怎么着也是师徒一场,自己一旦到了军营,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和费先生见上一面。
他们杨家屯大都是开元寺的佃户,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又是佃户们和东家续租的日子,所以天一亮各家各户都派出了一名全权代表赶往开元寺。他们要和寺里的知库执事僧慧智和尚进行商谈,来年租还是不租,不租收回契约;如果想着续租寺里的土地,还要当面商定来年租子的数量以及付租的方式和时间等等细节。
一直到昨天杨奕才想起了他们家的那桩子事。自从上次在开元寺和慧智和尚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他一直没到开元寺去,就连那个费先生也差不多都忘记了。今天一早他本来是想去开元寺亲自找慧智那个秃驴,可是奶奶却拦住了他,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毛躁,去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于是奶奶让他和柱子留在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一早就只身赶奔开元寺了。
柱子这两天一直住在他们家里,昨天杨奕还劝柱子回家去看看他那个据说每天都要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老爹。可柱子死活不回去,又不想回开元寺去读书,杨奕无奈,只好早早的将他叫起来,两个人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就开始进行大扫除。
柱子身材伶俐,手脚利索,杨奕就让他负责打扫屋子。柱子答应一声就找来了一根长棍子,在棍子的末梢捆上了一把笤帚,找了一块破门帘在头上一蒙,就开始在屋里上蹦下跳地干了起来。
杨奕找了个大盆,在半盆清水里兑上些开水,就开始清洗锅碗瓢勺,杯盘碟碗。虽说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可收拾的,但屋梁上的蜘蛛网,灶台上的油垢,院子里的卫生死角,还有这一年当中根本就没用过几次的盘子、杯子、碟子、盆盆罐罐之类的东西,还是让他们两个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别说是穿越到了古代,就是在现代杨奕也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的干活了,虽然累得胳膊腿儿酸疼,可是浑身发热,汗流浃背的感觉也很是舒服。两个人简单洗了把脸,喝了半瓢凉水就坐在院子里开始聊天。
“奕哥,那天好不容易有幸见到那么多当官的,本来我也想趁机向田将军讨个差事,可谁知道当时你把情况整的也太……太跌宕起伏了,这不就给耽误了。”柱子道。
“怎么,你也想着到军营里去找个事做?”杨奕笑着问道。
柱子撇了撇嘴,叹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如今只要是不让我到寺里去读书,还有回家见我那醉鬼老爹,除此之外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奕哥,我知道你也是初去乍到,还没在军中站稳脚跟,兄弟我就暂且不难为你了,不过你可得记着我梁柱子,等你哪一天受重用了,或是得到田大将军的提拔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柱子不愿意读书的事杨奕也深有感触,强扭的瓜不甜,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他早就发过誓,让奶奶和柱子以后生活的更好,那是他在大宋朝初级阶段的第一步战略目标,这个就如同于“基本国策”,岂能是说变就变的,于是呵呵笑道:“这你就放心吧,咱们弟兄俩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的也就是你的!”
柱子嘿嘿一笑,邪邪地问道:“奕哥你说话当真算数,你的就是我的?我看未必吧,等你有了老婆,难道你也会和我同享?”
这小子三句话就没了正经,杨奕举起拳头就在肩头上给他来了一下子,喝道:“你小子竟然敢打我老婆的注意,这还了得,真是活腻歪了!——我老婆就是你嫂子,你知道不知道?”
梁柱子哈哈大笑,一看杨奕还要揍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几步就窜到了墙角,冲着杨奕笑道:“我看奕哥你心里是有人了吗?据我这些天明察暗访的结果来看,那个惠如儿小姐就好像一棵白菜一样,已经种到你的心里去了,你说是也不是?”
杨奕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开始和宿舍里的好友交流探讨这方面的问题了,迄今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了,早就不拿这类小儿科的玩笑当回事了,一看柱子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脱口而出道:“惠如儿怎么了,不行啊?今天我还告诉你了柱子,等我过几天将惠如儿拐到家里,天天抱在怀里,白天亲、晚上还要亲,非让你小子的口水淹了这杨家屯不可!”
柱子哪是嘴上肯服软的人,一看杨奕跟他叫板,立即斗志昂扬地就想开仗,可还没等他开口,忽然就听见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咯咯的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的清脆悦耳,紧接着就听有个少女的声音笑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是谁的口水要淹了这杨家屯?”
两个人心里一慌,一起转身向门口一看,不禁全都瞪大了眼睛,但见他们刚刚说起的那位惠如儿小姐正搀着奶奶向院子里盈盈走来。
杨奕暗自摇头苦笑,完了完了,自己的这张脸算是彻底地丢到家了,听惠如儿刚才的话里话外,自己和柱子的那番话已经全都被她听到了耳中。杨奕不由得大窘,摸了摸鼻子、搓了搓手,然后双手就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这别说是在古代社会,就是在最开放的现代社会里,他们刚才那番对话让人家女孩子听到了,也绝对是大大的不雅呀!
惠如儿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呆头呆脑的杨奕,扑哧一乐,扭身冲着柱子吩咐道:“柱子,你没看到奶奶进门了?还不过来把奶奶扶到屋里去!”
“哎!”善于察言观色的柱子什么看不出来,一看杨奕呆呆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哥俩这次的玩笑是砸了,于是急忙跑过去扶住奶奶,嘻嘻笑道:“奶奶走了十几里的路一定累坏了吧,咱们这就到屋里的炕上去歇歇脚,我这就给奶奶烧水去!”
“不累,不累!”奶奶一边走一边咯咯的笑着说,“是惠姑娘用车子送我回来的,你们年轻人在外面说话吧,奶奶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惠如儿看着奶奶进了屋,回身来到杨奕面前,弯腰盈盈一拜,款款地说道:“如儿见过恩人杨公子。今儿一早我到开元寺去续租,正好遇上奶奶,想着这么远的路,顺便就将奶奶送回来了。”
杨奕“哦”了一声,再看惠如儿的时候,蓦然发现这她竟比前两次更加漂亮了。这两天天气晴朗,雪虽已化去了大半,可天气却干冷干冷的,就见惠如儿披了件白色的大麾,脚上穿的还是那双鹿皮长靴,让她本来就挺拔的双腿看起来越发的修长;大麾顶端挽着一条狐狸围脖,白绒绒的围住了她的脖颈,只露出一张素净地如出水芙蓉般的娇嫩的脸蛋儿,在这到处都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小院子里一出现,犹如仙子降尘般的不容一丝的亵du。
杨奕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完全缓过来,讪讪地一笑道:“多谢惠小姐了。你……你看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屋闷炕冷,又是蜘蛛网又是……枯枝烂叶啥的,就不留小姐吃午饭了啊——”
惠如儿展颜一笑,颊上又露出了一对儿动人的小酒窝,就见她明眸一转,环顾四周,倏尔吃吃笑道:“你们家的枯枝败叶在哪里呢?杨公子这就要赶我走吗?”
说到这里,她那悦耳的嗓音一下子就高了许多,朝着屋里说道:“我可跟奶奶在路上说好了,我这次是来陪奶奶过年的!——是吧,奶奶!”
杨奕没想到惠如儿的突然出现会让他手忙脚乱,猛然间还语无伦次了,竟然连“枯枝烂叶”也用上了,不过他也暗自庆幸,还好没说成是“残花败柳”,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就听见奶奶在屋里大声地说道:“奕儿,惠姑娘就是来咱家陪我过年的,赶快人家进屋来,外面多冷啊!”
“你听见了吗?”惠如儿眉开眼笑,脸颊上随即掠过一抹的绯红,然后迅速地将她那玲珑有致的娇躯一扭,甜甜地答应道:“奶奶,我来帮你做饭!”
这个小狐狸简直……简直是成精了!
这奶奶还没老糊涂啊,怎么竟然答应让这么一个看一看心里都发颤的大美人儿住到了家里,这个小狐狸在路上到底给奶奶用了什么妖法?
“奕哥,你怎么了,魂儿都丢了?”梁柱子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他,笑嘻嘻地揶揄道,“这种好事怎么都让你赶上了,我梁柱子好生羡慕啊;不过兄弟也有一言相劝,万不可见色忘友——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是祸水,你可要谨记啊,大哥!”
“去你的!”杨奕冲着乐呵呵的柱子嗔怒道,“都是你这张烂嘴引来的这一湾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