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恭恭敬敬地退出费先生的房间,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次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至于以后再和这位费先生探讨什么,等回家躺到床上灵感出来了再说吧。至于另一件事杨奕想都没想,让他去向那个慧智和尚当面认错,门儿都没有!
其实像对付慧智和尚那种人,他自有一套,不过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万不可轻举妄动,尽快熟悉自己生活的环境才是眼下的首要任务。
抬头看看天,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此时开元寺的主院里香烟袅袅,大殿里各种法器之声正盛,男女香客进进出出,还有各司其职的僧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杨奕不愿意让奶奶担心,也无心观看这些大规模的封建迷信活动,匆匆地出了寺院就要回家。
可是还没走两步他突然想起刚才梁柱子说在后山给他准备了东西,不用猜就知道,那肯定是梁柱子进山弄到的袍子、山鸡之类的野味;一想起那香喷喷的山鸡火锅和烤得焦黄酥嫩的袍子肉,杨奕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杨奕来到这个世界后总共吃了四顿饭,顿顿都是黍米粥和米面饼子,外加带着冰碴儿的咸萝卜;这要是在前世偶尔尝个鲜还可以,可要用这些东西天天来当主食,还真是有点儿吃不消了。尽管他知道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这些餐桌上的东西估计也是借来的,每顿饭能让他吃饱,奶奶已经是尽最大的努力了,可是如果有了改善生活的好机会他也不会主动放弃的。
如今这倒是个机会,弄点野味回去,他也好好露一手,亲自下厨,打打牙祭,也让奶奶补补身子。虽然他还不知道梁柱子说的老地方具体指的是哪里,但是凭着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只要到了寺院后面,手搭凉棚,定睛一瞧,肯定就能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然后按图索骥,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将那些野味找到,然后打包带回。
杨奕打定了主意,回身就向寺院后面走去。
开元寺的主庙宇甚大,杨奕沿着墙根好不容易才转到了寺院的后门。放眼一看,对面是一道宽阔的山梁,中间形成一道山谷,谷底平坦开阔,有一条大路从寺院的后门一直通到了山下。
干的毕竟是偷偷摸摸的事儿,如果寺院的和尚发现他到这里是来取那些荤腥之物的,说不定还会再次遇上麻烦,于是杨奕不敢大意,轻轻地从墙角探出头,偷偷向寺院的后门望去。
但见寺院后门之外停着几辆大车,车上装的全是大白菜,十几个脚夫模样的人正在和寺里的小和尚忙着往寺里搬菜。在寺院后门旁边,背对着杨奕站着一个大和尚,和尚的对面却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和尚长的虎背熊腰,大大的脑袋闪闪发光,看其穿着大概是寺里的执事僧。
这位少女外罩一件浅绿色的薄绸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鹿皮的半高筒长靴,站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里,就好比是冰山上的一株雪莲,让这单纯的底色上多了一点灵动,袅袅娜娜,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女的是什么人?难道是进寺许愿的女香客,不对呀,烧香许愿应该去大殿里,怎么跑到后山来了?
杨奕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现在又渴又饿,也无暇顾及这些,抬头观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眼光立即就锁定在一棵枯死的老榆树上了。就见这棵老榆树下面的积雪似乎已经被人动过,只是伪装的很好,如果不是他有备而来,根本就不会发现——不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老榆树正好在和尚背后不远的地方,他见没人注意他,于是蹑手蹑脚地就来到了树的后面,刚想扒开下面微微隆起的那团积雪,忽然听到那个和尚笑道:“惠如儿小姐,你们家租种我寺的二百亩良田,也快有两年了吧!”
那位少女微微顿了一下,说道:“到明年开春时,整整两年!”
少女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平静些,可杨奕也能感觉出她对和尚提出的这个问题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杨奕细细一品,这少女的声音俏俏的、甜甜的,听起来十分的悦耳。
就听那个和尚说道:“当初你们求租时,我们讲好的是你们的菜首先要满足寺里的需求,剩下的收成让你们家维持生计,可是没想到啊,你们却失信于本寺,刚开始还送来一些时令的新鲜果蔬,可后来就只送这些大白菜了!——如儿姑娘,佛门弟子吃什么倒无所谓,可本寺这么多施主,如果天天吃你们的大白菜,那可不成啊,长此下去开元寺的面子就让你们给丢光了!”
那位叫作惠如儿的少女道:“时令蔬菜难以存放,这师父您是知道的!叔叔千方百计的设法保存,可也难以保存到现在,到了这寒冬腊月,可不就只剩下答白菜了么?再说了,刚开始的两年贵寺的香客不多,我们尽供所需,现在寺里香火兴盛,香客游人增加了数倍,可我们什么时候耽误了寺里的用度?——慧智师父,这些你都看在眼里,我们家可并没有失信于贵寺啊!”
“慧智师父!”杨奕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膘肥体壮的大和尚就是那个慧智秃驴,这真是冤家路窄!
听刚才他们的那一番对话,估计这老秃驴又是在找茬儿为难给他们送菜的菜农了。只是杨奕没想到,这个冰清玉洁的惠如儿姑娘,原来是个种菜的。
慧智一听惠如儿语气冰冷,没有半点有求于他的意思,心中大失所望,忍不住哼了一声,冷笑道:“惠如儿,你休要狡辩,贫僧可全都看在眼里了!——我们寺里每天吃大白菜,可这定州城里的‘四方斋’难道也天天用大白菜来招待客人?那‘四方斋’贫僧虽然没去过,可是贫僧也听说了,那里的客人可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花钱什么都能吃得上,那些菜不都是你们家送去的?——想当初,你们叔侄俩流落至此,亏得我方丈大师慈悲为怀,给了你们一条活路,将寺里最好的‘天字号’良田租给了你们,没想到你们可倒好,低着头、昧良心发起了横财。刚开始你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现在听说你们家连二进的新宅子都修好了,怎么,还以为贫僧孤陋寡闻,不知道吗?”
慧智和尚的这番话步步紧逼,句句都是诛心之语,可是没想到惠如儿听完之后倔强地把头一抬,冷冷地道:“慧智师父,你到底想怎么样?”
慧智嘿嘿一笑,说道:“怎么样?回去告诉你叔叔惠延泽,让他赶紧来寺里一趟,我们要重新商定来年年租的细则。如果商量不妥,嘿嘿,你们租种的百亩良田明年恐怕就要换换人了!”
这个慧智怎么又来这一套?
杨奕恶狠狠地看了慧智的背影一眼,心道:“他收回我们家的地,用的是我们拖欠了他们的租子,而对付这个惠如儿用的却是这种变相的敲竹杠,这家伙还真是穿了僧衣的地主老财啊!”
就听见惠如儿愤愤地道:“我们租种贵寺的田地可是上任执事僧慧明师父定下的,就连方丈大师也是点了头的,怎么,难道凭你一句话就可以收回吗?”
杨奕一听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心道:“一座寺院就是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啊,你这小姑娘怎么连‘县官不如现管’这个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现任的执事僧是泥眼前的这个秃驴啊!方丈?方丈每天打禅诵经,一心想着涅槃,哪有功夫理会你们之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果不其然,慧智听完后一阵哈哈大笑:“如儿姑娘,你别忘了,本寺现任的知库执事僧是贫僧,如果你不服,那你就去找我们方丈大师好了!”
果然不出杨奕所料,这个慧智和尚也是典型的蛮横冷漠的官僚主义作风!
杨奕对这一套太熟悉了,也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大概惠如儿也看出这个慧智和尚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了,略一思忖,语气顿时就缓和了下来,轻轻地道:“慧智大师,刚才都怪小女言语不慎,得罪了大师,还望大师不要往心里去。我回家之后定会转告叔父,让他尽快上山来找大师商议,大师您看是否妥当!”
杨奕暗自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没想到慧智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这笑声之中顿时就夹杂了几分的淫邪,往前走了几步,嘿嘿笑道:“那倒不用,只要你如儿姑娘进寺和贫僧细细商谈一番,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走吧,如儿姑娘,随贫僧进去吧!”说这话,这慧智就要上前去拉惠如儿那双纤纤玉手。
此时车上的白菜已经卸完,那些脚夫和小和尚也都到寺里吃饭去了,偌大的寺门外就剩下了慧智和惠如儿两个人。
惠如儿一看慧智性情大变,急忙甩手躲开,身子也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慧智一怔,不由得一阵冷笑:“如儿姑娘,不要这样嘛!你跟我进去说道说道,不就万事大吉了?走,咱们这就进去吧!”说着话身子向前一跃,出手如电,十指如钩,直奔惠如儿的双手。
别看慧智长得肥头大耳,可是动起手来,竟然异常敏捷,身手也着实不凡。
惠如儿顿时柳眉倒竖,一声娇叱:“慧智师父,请你自重!”然后玲珑的娇躯微微一扭,就想躲过慧智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可是她的速度还是明显得稍微慢了一些,一不留神,身上的那件浅绿色的披风就被慧智给摘了下来。
一旦撕破了道貌岸然的遮羞布,这慧智色狼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一看得手,突然一个大翻身就转到了惠如儿的身后,双臂一张就要来个怀中揽月。
嘿嘿,没想到这千年古刹里的和尚也懂得耍潜规则,这还了得!
杨奕本来不是争勇斗狠之人,可是他早就对这秃驴憎恶之极,如今一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佛门净地之上就要侮辱良家女子,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秃驴,你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