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河盗狠狠呸了一声:“胡十一!你怕什么死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就算替水龙寨的好汉掉了脑袋,传到江湖上,咱们俩也不丢人!”
胡十一皱着眉头看看他:“大哥!咱们本来也不过是想弄两个盘缠,现在一文钱也没抢到手,还要替人家掉脑袋?”
说着又转过来:“各位!我们不是什么水龙寨的水贼!我们俩其实也不过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这几年蝗虫闹得厉害,本来收成就不好,去年黄河又决了口,整个村子就我们两个人会点水性,勉强逃了命,可连家里茅屋,租种的地全都给淹了。我们俩想来想去没活路了,把最后一点口粮带着出来,本来打算去投奔高闯王,谁知道刚走到凤阳府就听说高闯王给官军打败了,我们没了去处,身上既没钱,也没吃的,实在没办法,才一路要饭到江南来。”
黄脸胡十一说的有些动情,眼里有些湿润起来:“我们其实都是老实农人,实在没办法了啊,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外面要饭?”
岳大鹏估计他说的是真的,毕竟连自己去投奔造反的义军这种事情都说出来了,可见这胡十一其实也是个挺实诚的人。听他提到高迎祥,岳大鹏心里有些难受:要不是自己打死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现在应该带着义军在长江流域风风火火的大造反吧?如果是那样,这两个河盗也许现在已经是高迎祥队伍里的一员了。
“要饭?”于小梅撇了撇嘴:“你们就这么拿刀要饭?”
胡十一在地上磕起头来:“我们实在是没法子,过了黄河,这一路下来,要饭都要不到什么,有时候三四天才能要到一点东西吃。后来有一天我们俩在一个破庙里上碰到两具死尸,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们俩本来想在他们身上翻点钱出来买两个馒头吃,谁知道找来找去只有两把刀。我们俩本来打算找个地方把刀卖了换点钱,谁知道一出来碰到一个胖子竟然以为我们是强盗,我们俩还没说话,他就自己掏了二十文钱给我们,从这开始我们才想到了去抢劫。”
岳大鹏心里信了九成,就凭刚才自己随手打倒两人来看,这两个抢劫犯不说业余,至少也没什么经验。
胡十一似乎有些动情,看来这些日子的痛苦真的让他非常压抑,此刻一开始说,居然有点停不下来:“我们俩本来都快饿死了,有了那二十文钱救命钱这才活了下来。后来我们想来想去,准备到江南去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我们这才一路一边要饭,一边......”
胡十一没说,可谁都明白了,一定是一边抢劫了。听到这里,满船的人倒都没有特别的恨意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痛苦,大家都一起经历着,这黄脸河盗所说的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崇祯年间百姓的痛苦人生?他们不抢劫,怎么活下去?
岳大鹏看看两个河盗,胡十一如今已经有些难以自持的流下泪来,黑脸河盗也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场面有点煽情,连船舱里的乘客观众们眼眶都有点湿润。
“到了南京,我们俩没地方可去,如今城里逃荒的人又极多,根本找不到事情可以做,后来我们在码头上偶尔做些散活,直到后来听说长江上水龙寨的英雄....不不不,河盗水匪......我们俩一时糊涂,这才起了去投奔水龙寨的念头。”
汪万福点点头:“难怪你们抢劫都要冒充水龙寨的名头。”
胡十一哀叹了一声:“谁知道这水龙寨的名气虽大,我们找了足有两个月竟然都没找到水龙寨在哪里,身上的钱却再也没剩的了,听说扬州是漕运中心,我们俩猜想必定有水龙寨的消息,这才拿了最后一点钱坐船去扬州。”
汪万福差点笑出声来:“就凭你们俩这样也想去找水龙寨?我实话说给你们听,水龙寨的龙头本来是海盗出身,最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水龙寨虽有这个名字,却没有固定的水寨。老龙头和几艘大船到了哪里,哪里就是水寨,按你们这样找下去,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找到。”
“什么?”黑脸河盗大失所望:“按你这么说,俺们是没机会进水龙寨了?”
“你现在都什么出境了,还想什么入水龙寨?还是先想想怎么进扬州大牢吧。”于小梅阴阳怪气的说。
胡十一又给岳大鹏磕了两个头:“好汉,我们俩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才打你的主意,其实我们也只是求财,不会伤人的,你看看我们的刀”胡十一指了指扔在甲板角落里的那两把刀:“这刀钝的砍豆腐都不行...”
岳大鹏慢慢站起身来,走过去捡起一把刀走过来。
胡十一吓了一跳:“英...英雄,我只是说说...这刀砍豆腐还是很利索的....妈呀!救命啊!”
噗噗两声响后,胡十一缓缓睁开眼睛,岳大鹏随手抖落被自己挑断的绳索:“算了,你们走吧。”
“啥?”
好几个人同时发出这一句话。
胡十一是不敢相信,汪万福是不太明白,于小梅是不太同意。
岳大鹏又挑断了黑脸河盗身上的绳索。长出了一口气:“抢劫未遂,罪不至死,你们既然也是贫苦出身,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们走吧。”
于小梅伸手拉拉岳大鹏:“大鹏哥,就这么算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岳大鹏自然不能跟于小梅解释这两个人找不到闯王军队投奔,也完全是因为自己杀了他两员闯将,多少有些对不起他们。
岳大鹏拉拉于小梅的手,小梅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发觉自己的手里轻了许多。
岳大鹏把那锭元宝塞给胡十一:“这点钱拿去做点小生意吧,别再做强盗了,你们俩也不太合适。”
胡十一呆住了,黑脸河盗呆住了,船老大和汪万福呆住了,全船的乘客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情形?主动给被抓住的抢劫犯钱?
岳大鹏把银子塞给胡十一,自己心里也好受了很多,似乎对这些因为他而无法投奔义军的穷苦人也少了一份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