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落潇眼眸复杂地看向杭离，虽然是在梦中，但是她的眉宇依旧紧蹙，似乎极为伤心。
“你不会怨我罢？”他缓缓微笑，“忘记也未尝不可。”
杭离似是听到了般，眼泪直流，她翕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是陷入了一片昏暗……
似乎回到了那个最初最美好的时候。
她的父亲一袭儒衫，面容清俊，身为一个苗族人却是有那样清俊的面庞，他微笑着抚mo杭离的面孔，眼神温柔。他的旁边是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撑着牡丹纸伞，笑意清婉，在梅间轻轻微笑，摘着落下的梅子。
淡淡地花香流转鼻息之间。
心脏带着致命的甜蜜，杭离却在心跳之间，听见了热烈的灼痛，那样的灼痛好比凤凰浴火，全身都是灼热的火苗，在撕裂着什么，在粉碎着什么。
在疼痛之间，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擦拭杭离面孔上的冷汗，平息了她心中惊惧，脑中的一切却是模糊起来，缓缓化为一片雪白的天地。
空旷，辽阔。
灼热的感觉也随之远去。
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在杭离的眼泪中缓缓流逝。
纵然她想挣扎留住，但是却是未果。
真的好疼。杭离蜷缩在那样雪白明净的天地，心中一处却是莫名地悲戚起来，她怔怔地轻喃：“真的好疼……”
灼热的疼痛充盈她的四肢百骸，她的脑中针刺发烫，似乎全身都隐藏在热烈的火苗之中，她的黑发似乎都化为了火苗燃烧。
在灼烫的疼痛中，忽然有一抹冰凉沁入她的肌肤里，那样的冰凉忍不住让她拍手称好，杭离拼命想要留住那抹冰凉，无奈却是转瞬即逝，她脑中这才渐渐清明起来。
杭离费力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的飞雪，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她怔了一下，才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殷落潇好笑地看向她，半响才说：“你本来就在这里……”他还未说完，便被杭离气呼呼打断：“胡说，我本来在……”刚刚说完，却不自觉打住，她本来在一个纯白空旷的地方，这里亦是如此，不能让这个家伙捉到语病！
殷落潇笑意满满地看着杭离，被伏羲琴纯净心灵的她，似乎更为可爱了些。杭离蹙眉望向他，脑子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蹦出来，她沉默着理清思路，好不容易才道：“你是殷落潇？”
他微笑着清应，待了好久，才问：“你有父母么？”
杭离微怔，心中一处忽然酸涩起来，怔了好久，才忿忿道：“你什么意思？我本是孤儿，被圣姑养大而已。”
殷落潇满意点头，转身看向皑皑白雪，道：“你记得云寒岫、羽鸢么？”
杭离随手拾起火堆旁的野果，擦了擦，看着野果轻轻发亮，她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回答：“怎么可能不认识？”
天地似乎都卷起了一大片乌黑的云彩，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雪，杭离猛然想起在纷纷的冰雪中还有一个单薄的小男孩，她咬了咬牙，便起身，对殷落潇蹙眉道：“我要出去会儿！”
她道完，便拍拍身上的残留的果削，往外走去，刺骨的寒风吹起她的长发，如丝如幕的青丝瞬间张扬开来，红衣猎猎作响，殷落潇叹一口气，走了出去拉住杭离，却不见她眼眶已经发红。
“唉，你又怎么了？”
杭离却是推开他，咬牙辩道：“那个小男孩没有御寒的衣物，我要去找他！”殷落潇拉住冲动的杭离，将身上的棉衣给她，叹道：“你先把衣衫拿去再说。”
杭离脸色微红，接过衣衫，马马虎虎地披在身上便去找小男孩了。
周围是极大地风雪，密密匝匝地雪花飞舞卷起，落在人的眉眼眼眸，落在人的心上，杭离走得很急，眉上的细雪都未曾扫去。
终于，在转角之极，看见了一个小男孩蜷缩在琼枝玉树下，亮闪闪的冰棱子打在他的身上，他闭紧了牙，不肯呻吟出声。小男孩依旧紧闭双眼，抱住双膝，眼泪簌簌而下，柔嫩的小手已经冻乌。
杭离皱眉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怔了一下，睁开迷蒙的双眼，极其美丽的眼瞳却是毫无光彩，他看向杭离，轻喃：“是娘么……是娘么？”
杭离眼眶发红，道：“嗯。娘来找你了。”
他似是极为兴奋，想要站起来，却是脚上一软跌倒在地，用空茫的眼睛看着她，道：“娘，是孩儿无用，站不起来……”
杭离跪下，轻轻揽住他，看向流光溢彩地天际，微笑：“不是……娘的脚也很痛，我儿莫怕。”
杭离的语气轻柔，让小男孩心中的惊惧缓缓平息下来，他咧嘴：“嗯，可是孩儿的手却是真真生疼，娘亲可帮忙吹下一下？”
脑中似乎有什么影像要缓缓迸出，在烛影重重之间，一个红色苗装小女孩笑得天真地抬头，将流血的手指给母亲看，笑：“娘，我手指划破了……”
美貌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绣俱，小心端详女儿的手指，温柔道：“离儿莫怕，娘亲吹吹便好。”
小女孩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的笑意天真无邪，用力点了点头。
烛火昏黄，两个纤长的人影似乎已经模糊。杭离心中疼痛，却是用力微笑，努力让她的笑声也带上灿烂的活力：“嗯，我这就吹。”
小男孩扬起他冻得乌黑的手指，似乎极为骄傲地给杭离看，杭离轻轻给他的吹气，温热酥麻的气息让他脸色微红，却是衬得他的脸愈见惨白。
“娘亲……娘亲……”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反复地轻喃，眼眸眼泪簌簌，衬得惨白的脸色宛如死灰，“如果有下世、遥儿一定还做你孩儿！”
纵然神情有多么不清，但是最后一句话依然掷地有声。
杭离揽住他，冰冷的体温让她心痛至极，她忍住心中抽痛，尽量平静声音地笑：“遥儿莫怕，娘亲一定会医好你……”遥儿的手却是按住了杭离的唇，他的手比这漫天冰雪都要寒冷，让杭离不寒而栗，他笑了起来：“娘亲不用……娘亲……孩儿想看看你……”
杭离拽紧他的手，努力用手中的体温去化解他手中的冰冷，他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用空茫的眼睛看向杭离，轻道：“娘亲，遥儿真真想看你……”
狂风呼啸着掀起杭离的红裙，柔软的布料轻轻地拂在遥儿的面上，遥儿的眼泪依旧滚烫，可是他的手指却是宛如冰雪。他害怕杭离未曾听到，便重复道：“娘亲，孩儿……真真、想看你……”
冰冷狂啸的风雪依旧淹没了他的话语，杭离却是听得真切。
她的指尖沁出点点汗珠，心中痛苦至极，手脚冰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他，唯独这个她似乎无能为力……
似乎感觉到了杭离的犹豫，遥儿惨淡一笑，“如果让娘亲为难，遥儿不看便是……咳咳，遥儿想闻着娘亲身上的花香……可好？”
杭离急急站起，她点头：“好！遥儿，娘亲一会儿便回来！”
她转身便走，一步步踏在风雪之中，凛冽的寒风刮在心中。她却是走得极为迷茫，周围都是雪白的天地，她在找花，在这雪地中那里有花啊？
忽然，她在一处树下看见一抹清妍的光芒，那光芒透着薄冰，光辉万千，杭离走了过去，清亮的薄冰透着里面的花朵，那花朵似是云集了月光柔辉、桃瓣清妍，美得不可思议。
杭离轻轻蹲下，敲了敲冰层，却是坚硬无比。杭离微微仰脸，看着日光渐弱，心中焦急起来，她努力地扣着冰层却是无果。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泪水纷纷涌下，她努力地铆足劲儿地扣着冰层，手指冻得发乌，她的脑中亦是绞痛阵阵。
“如果让娘亲为难，遥儿不看便是……咳咳，遥儿想闻着娘亲身上的花香……可好？”
遥儿稚嫩的童音似乎惨淡之极地响在耳畔，杭离猛吸了一口气，使劲地扣开薄冰，手指似乎都冒着鲜血。
杭离的脑中的那个小女孩似乎又迸了出来，在灯影重重下，骄傲地微笑：“娘亲，我手指划破了……”她说得那样的自然，那样的骄傲，似乎让娘亲轻轻呵气都是如此的美好。
她心乱如麻。
脑中的景象纷乱。
杭离平静下脑中不断迸出的景象，心中抽痛，看着渐渐黑暗的天色，心中一处忽然似乎崩塌了下来。
连娘亲身上的花香都不给他么？
杭离终于明白。
有时候，闻着娘亲的衣香也是要有足够幸运的。
她努力扣向冰层，心中一片抽痛，上天似乎是知道了她的心愿。杭离的眼泪纷纷涌下，烫得惊人，却是将那冰层融化开来，冰化为水漫开，带着皎洁的月光轻轻晕开。
杭离眼眸带了亮得惊人的狂喜，手指上的冻僵般的疼痛却是被她忽略掉了。
而在冰下的花却是忽然枯萎。
一刻都没有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