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偃便召集了赤族的长老们,向他们宣布他的决定。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反对。我羞涩地接受着人们目光的审视,有怀疑,有漠然,也有激动。在权杖的交接上,我坚持不受。我请偃仍然掌管着它,我还要去办我的事。偃见我执意不受,也就不再勉强。说等寒浞过来后,共同商议接下来的事务,并等我回来再交接。
我不想再耽搁下去,吃过早饭,我们便出发了。而在此之前,偃的信使已经奔畎族去了。上马前,偃交给我一个玉枭,样子就像他豢养的鹰。“带着它,也许能用的上。玄族的人不好惹。”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再凶悍的人我也不会惧怕。何况凭这东西就能摆脱危险吗?毕竟是老人的一点心意,我还是恭敬地收下了。
一路上兄弟们兴奋不已,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这让他们雄心勃勃。
“知道吗,羿,偃有一个儿子。”竖亥对我说。
我摇摇头,“他没和我说过。”我忽然心头一震,失声道:“不会是巨西吧?”
“当然不是。”竖亥笑道。“如果是巨西,我们还会这么逍遥吗?你还能是英武的大酋长吗?”
大家笑了一阵。
“不过巨西那家伙死的也够窝囊的了,没想到会被一个无名的小辈射穿喉咙!”晏龙瞅着逢蒙笑道。
“他到现在可能还捂着脸痛哭呢!”吉光也调侃道。
“逢蒙也是一战成名了。”大章有些羡慕地说。
晏龙呸了一声,“偷袭得手罢了。这就是一个下贱的奴仆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吉光笑道:“哎,什么奴仆?他现在可是我们大酋长的妻弟了,尊重些吧,大块头!”
逢蒙一直骑在马上静静地听着,脸涨得通红,任凭他们几个冷嘲热讽的。
“偃的儿子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我打开他们的话头问竖亥。
竖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他儿子的名声可大了——皋陶!”
“皋陶?”我也是大吃一惊,虽然我对外界的人和事物很少关心,但皋陶的名字还是非常熟悉的,人们总是传颂他的贤能,才干过人,现在被帝尧重用,刑德并治,天下莫有不服者。“我没听偃说起呀。”
“我也是昨晚听赤族一个长老说的。”
“难怪巨西虽恃勇悍却不敢明着逼偃退位,他是顾忌皋陶。”
“中原地带洪水泛滥,凶怪四起,尧帝正命朝中臣子四处安民。皋陶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根本顾及不到这儿。”
“听说他母亲吃了玄鸟蛋之后,便有了他,所以他长着一张鸟嘴。”吉光煞有介事地说。
竖亥嗤笑了一下,“胡说!不过他有一只叫獬豸的独角怪兽,能辨奸邪曲直,平时当坐骑,有刑案要断的时候,就让它到场,角冲谁谁为奸佞。”
“恐怕也不能当真吧。不过有机会倒想见一见他。”我说。猜测偃临走时给我的玉枭是不是和他的儿子有关。
我们一路说笑着,并没有急着赶路。一是畎族与赤族相隔并不远,二是腾出时间让偃的信使先到。当我们接近畎族部落的时候,果然看见畎族酋长带着人迎接我们了。酋长很年轻,应该和我们的年纪相近。魁梧有力,英姿勃发。尤其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恭敬地把我们迎进部落,让族人都来瞻仰我们这些所谓的英雄们。并且当众宣布畎族将加入联盟,尊羿为大酋长,永不反悔。对这样的事情我现在竟已经习惯了,也知道这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样的姿态。对人情世故越来越熟悉,对自己反倒觉得越来越陌生。但我说服自己说,人们需要我。这个理由有时自己感觉很好笑,但当人们高呼我的名字时我就相信人们真的需要我。即使我不知道他们需要我是为了什么。
当我们离开年轻的酋长——芒,身上仿佛还笼罩着七彩的光环。快乐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晚上。我们在陵阳河岸的一片榆树林里过夜。
逢蒙轻轻地走到我身边,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到现在我还在纳闷为什么他会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有勇气射杀巨西。这时他脸上放着光说:“姐姐一定很高兴,你现在是四个部落的大酋长了!”
我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功劳不小,你姐姐当然会高兴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神秘地说道:“姐姐说,以后你会是整个东夷的王!”
“是吗?”我故作惊讶地说,“那你想当什么官?”
“我想——”他竟认真地琢磨起来,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几乎要笑出来。
晏龙走过来,照着逢蒙的头打了一下,“一边儿作梦去!——喝酒!”他把畎族赠送的美酒塞给我。他已经喝得半醉了。逢蒙挠着脑袋一声不响地远远地躲开晏龙,脸色灰暗如此时的天空。
吉光过来对晏龙说:“你总欺负那小子,小心他一箭射死你,嘿嘿……”
晏龙鄙夷地看了看远处靠在树上的逢蒙,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等我拧下他的脑袋再说吧!”
“请接受我的跪拜,我的王!”大章和竖亥把马拴好也凑过来,大章夸张地做了个跪拜的姿势。
我笑着摆摆手,“你们几个搞什么呀?”
“不过说真的,你准备好了吗?”奚伯一脸正色道。
“无所谓了,反正我有我的事要做。随他们便好了,他们比我做的好。”我指的是寒浞和纯狐,他们应该知道。
“你不成了笼子里的山雀,任人摆布!”奚伯说道。
“不一样,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策马奔腾,自由如同山风一样。”我自信地说。“逢蒙,过来!”我不想让这个问题伤脑筋,召唤可怜巴巴的逢蒙过来一起坐。逢蒙期期艾艾地走过来,躲避着晏龙,坐在我身后。
“他可是我们的英雄,不能再像奴仆一样待他。”我郑重地说。又回头对他说:“没想到你的箭法还挺准的,和谁学的?”
“于辛。”
“哦,是吗?”我有些惊奇。
“啊,只学了几天,他就走了。”逢蒙答道。
于辛的名字我曾听说过,他不是东夷人,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的人,有人说是中原来的。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多的时间,像一个流浪的孤狼,行踪不定。据说他的箭法精妙,犹如神助。
“哦,那你以后和我学吧。”我说。
逢蒙脸上重又焕发出光彩,连说好呀好呀。几个人在一旁起哄,“还不叫师傅!”逢蒙便真的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口称“师傅!”
“好了,好了。”我扶起逢蒙。
晏龙一旁瞪着眼珠吼道:“你小子以后有什么异心,我一斧子劈死你!”吓得逢蒙连说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