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做什么,魔鬼?”我倔强地问道。
“这就对了。虽然魔鬼这个词听着并不顺耳。好了,让我们说点正经事儿,——都是为了那个丑陋的女巫婆,她还奢望有一天能变漂亮呢!——回头看看那座山,你已经知道谁在那里面了,形天,那个没脑袋的怪物!想想一个没脑袋的家伙坐在那儿弹琴,多可笑!”他忍不住怪笑起来,“他找了上千年也没找到他的脑袋,胸前那两两个小肉球做成的眼睛不管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帮他找到他的脑袋!”
“什么?我!”我完全不明白巫咸的意思,去找形天的脑袋,为什么?
“我说过了为什么,孩子,”他忽然正经起来,“找到形天的头交给他,他会听命于你。记住,在这之前千万不要触怒他,他会把你剁成肉酱。”
“你为什么不去呢?那样他不就听命于你了吗!”
“太阳光芒万道,乌云也能把它紧紧裹住。注定你来完成的事,别人无法替代。”
“他的头在哪儿?”我想既然不能推脱掉,还是问点有用的东西吧。
“常羊山深处有一山谷,山谷内不定时喷出火热的岩浆。当它安静下来收起滚烫的舌头时,你会看见谷底有一硕大的金鼎,打开金鼎,你就会看见形天可怕的头颅,那双眼睛一定是睁着的并怒视着苍天,你可别被吓到。你把头颅揪出来或是捧出来,随你怎么样,总之拿到他的头颅赶紧走出山谷,在下次火焰喷发之前离开那个该死的地方,不然你和形天的脑袋都会化为灰烬。然后,找到形天,把脑袋丢开给他就行了。”
“形天又在哪儿?”
“不用费心,有人揪着他的脑袋,他会暴跳如雷的,你只管顺着狼嗥般的咆哮声就可以找到他了,几百年的怨气都能从他的肚脐眼里冐出来。”
“然后呢?”我接着问道。
“然后?”他装出一脸的茫然,“然后再说吧。我得走了,记住,按我说的去做,你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否则,纵使磨掉你的双腿你也会一无所获!”他叮嘱着,充满了威胁的味道。他的嘴唇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哨声,那只白色的大鸟从竹林里闪出来,他晃身上了鸟背,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他想走的话,想留也留不住。巫咸离开后,我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中,竟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第一次不想让这个家伙这么快地离开我。我开始明白了一些隐情,虽然还不是那么清晰,但可以肯定的是,娥的失踪是我的母亲指使人干的,她这么做是为了引出我让我为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也许是为了复仇。但是向谁复仇呢?是向抛弃了她的人——我的父亲吗?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巫咸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那么,又为什么去找形天的头颅呢?我仰头长吸一口气,身体内顿感一阵清凉。有一点最让我高兴的是,娥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忽然风起,天边竟有隐隐雷声,稀疏的星光微弱地闪烁最终黯淡无踪。原来那琴声早已停止。
躺在地上的石叟这时懞懞忡忡地醒过来,我扶他站起来。
“哎,一不小心我怎么坐在地上了,老了。”他讪笑着说道。他收起琴,“天又变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我心中一动,问道:“如果形天找到他的头颅,他会怎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道:“嗬,谁知道呢!即使没有头颅,他总是挥舞着巨斧和盾牌,随时要和神决一死战呢!也许,千年前的战争又将重演,大地从此陷入浩劫吧。”
我点点头,目送石叟回房。我又呆呆地望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山峦,不知道在那上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娥,如果重新见到你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即使我真的化为灰烬,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你等我!我明白了,那刻在墙壁上的怪兽就应该是形天的头,只要找到形天的头,他们就会让娥回到我身边。
当晚,我咀嚼着“形天”这个名字入睡了。
天真的变了!浓黑的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压过山峰,大地一片漆黑。阵阵雷鸣令山河震颤,一道道闪电利剑般从天而降,仿佛要将大地劈成碎片。一切生灵都四散奔逃着躲进自以为安全的巢穴,惊恐地蜷缩在一起,闭上眼睛并紧紧地捂住耳朵。他们祈祷着能平安渡过今夜,希望明天的朝霞能像往常一样温暖地映照在他们熟睡的脸颊。
一个巨大的身影踏着群山而来,所到之处,山崩地陷。一只手挥舞着巨斧,一只手握着盾。他跳跃着,呼啸着,比雷声更尖厉恐怖。他试图毁灭一切。这时,一道光亮,一个手持宝剑的人出现在他的身旁。两人随即在天地间厮杀起来。他们的剑或斧碰撞着发出闪电般耀眼的光芒,当它们划破厚厚的乌云时,暴雨便从裂隙中倾泻而出;而当它们的利刃劈中大地,山峰就会被劈成两半,那深谷里甚至会喷涌出火热的岩浆。
经过不分昼夜的厮杀,拿着宝剑的人终于找到对方的破绽,一剑砍下巨人的头颅。没有了头颅的怪兽,依然胡乱挥舞着斧盾,但他已经看不见对手了。他的头颅已经被对手踢进深谷里。那个人鄙夷地看着没有头的家伙,怒喝道:“形天,你以下犯上,逆行作乱,从今以后,人首分离,永拘此山,但受世人耻笑!”随后化一道闪电而逝。独留无头的形天暴跳如雷,他想找到头颅,却根本无法找到。终于那怨气从肚脐而出,高呼着“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
我被震天的咆哮声惊醒,猛地坐起来。天已经亮了。原来是一个梦。梦里的形天和墙壁上刻的怪兽头一模一样,而砍下形天头颅的人,却一直没有看清楚面目。想必他一定是轩辕黄帝了。我坐在那儿,呆呆地回味着梦里的情形。一切就像真实地发生在眼前,自己就像是躲在洞穴里颤抖着的一个吓呆了的孩子,却仍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视着恐怖的场景。
门打开,一阵风吹进来,不禁打了个冷颤,才觉察到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晏龙高大的身躯堵住了狭窄的门口,散乱的雪花从他身边的缝隙中钻进来。
“羿,快出来看,下雪了!”晏龙兴奋地喊道。
这时节怎么会下雪呢?我想起来昨天晚上天就变得异常阴霾了。石叟说形天会让这里的天气捉摸不定,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快活地在雪上打滚奔跑吗?还是暴怒着挥舞着斧头让狂风吹起积雪呢?
我走出门外,吉光他们几个倒在雪地追逐打闹着。雪似乎下了一夜,地上已经很厚了。一阵阵的北风呼啸着刮过,雪花打在脸上格外地冰冷。我不由地裹了裹衣服,常羊山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样的天气怎么上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