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依然荒凉着，一年来没有任何的变化，除了天气更冷了些，除了天色更晚了些，除了来这里的人心境悲凉了些。
明涓站在将军府的门口，再一次回想当年的情景。忽然又一种恍惚的情绪，仿佛云罗正从里面走出来，和将军夫人言谈甚欢，将军夫人殷勤地将她送上了马车，车轱辘不停地转，将军夫人挥着手，看不见马车里，云罗变了颜色的脸。
“姑娘，又是你啊？”
明涓转回身，看见老人站在身后，正是一年前遇见过的那位。
“不是告诉你，这里不能再来了吗？快走吧，快走吧！”老人向明涓甩甩手，摇着头从门口走过。
明涓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老人家，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
老人笑笑，不言语。
“是不是这里曾经住过的一位夫人跟我长得十分相像？”
老人的步子停了下来，转回头看着明涓：“小姑娘，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再来这里了。”
明涓心一沉，赶紧拦住老人：“老人家，那您回答我几个问题，以后我再就不来了。”
老人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将军府，拉着明涓一起进了巷子里一户矮屋，轻轻关了门。
“你有什么话就问吧。问过之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也不要把今天的话说起。”老人让明涓坐下，拿了桌上简陋的茶壶自己给她倒了杯茶。
明涓接过来，手有些不自禁的打颤，话到嘴巴竟然有些问不出口。她喝了口茶，方才定了定神。
“老人家，你有没有见过将军夫人？”
老人一笑：“我老李头在纹鲤巷住了几十年，当然是见过的。记得当年，魏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纹鲤巷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将军迎娶夫人那年，我都小四十了，被将军府雇去做短工，帮忙着牵马打草。他们成亲那日，喜庆炮仗铺了几条街，远远的就听见声音过来。我和几个伙计跑出去偷看，将军骑在绑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翩翩少年郎，英姿飒爽。夫人一身红嫁衣当今是美得不像凡人。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小姑娘，你确实长得跟魏夫人一模一样，鼻子眉毛眼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魏夫人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还真是不多。”
明涓的手颤抖地更厉害了：“那将军夫人的闺名是不是叫萍烟？”
老李头想了想：“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夫人的闺名我们从何得知啊？不过倒是有一次，将军带夫人去京郊的牧场骑马，我听见将军好像是把夫人叫萍儿还是屏儿，我也听得不是很明白。”
“老人家，当年将军府满门抄斩的事儿，您知道多少？”
老李头沉默了一下，看看明涓：“那可是轰动京城的一件大事儿啊。几十年了，谁一提起还都是一身冷汗。按说魏将军一门忠烈，又战功卓著，怎么会通敌叛国呢？这其中谁说得清啊。只知道那晚上将军刚从边关回来，还没坐上一会人就被带进宫了。到第二天圣旨下来，满门抄斩。哎，从主子到仆人，一个不剩。还好我只是在将军府做了几个月的短工，早早出来自己做了点小买卖，不然也是脱不了关系的。想想都是后怕。”
明涓皱着眉，没有说话。
老李头顿了一顿：“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老伴是给将军府的丫鬟仆妇送梳头油的，那天傍晚她挑着担子从后门进去，往常接货的王婶不在，她就在后院子四处找人。她听着有人吆喝说夫人上吊自尽了。整个将军府里乱哄哄的，丫鬟们都跟没头的苍蝇到处跑。那时候，将军都还没有进府里，按说宫里也还没有来人儿。我老伴儿回来还谈了半天气，说夫人多好的一个人呐，怎么想不开，自己去上吊呢？”
明涓完全怔住了，这事她是完全没有想不过：“那么说将军夫人是自缢身亡的？”
老李头点点头：“是啊。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后来出了事，将军府的下人都死完了，更是没人知道了。”
娘亲是自缢而死的，为什么？
“而且，当年还有一件事，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老李头看着明涓，眼眸转而有些深沉。
“老人家，请说。”
“那天下午，我坐在门前晒太阳，碰见了将军府的老佣人刘平。”
明涓的身子猛地一抖，眼睛直直地看着老李头。
“刘平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夫人向来最放心他。那天他苦着一张脸，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手里还牵着一个少爷打扮的小男孩儿。我问他怎么了，像是霜打的茄子。刘平叹了口气告诉我，将军的姐姐带着表小姐和表少爷过来了，表少爷非要出去玩，夫人就把这差事交给他了。他偷偷跟我说，这表少爷不是省油的灯，难缠的很。我就问他手里那个是谁。刘平笑起来，说是将军的女儿，可是个玉菩萨一样的小人儿。我要看上一看，他不肯，上了马车就出了纹鲤巷。”老李头回忆着，眼睛看向明涓。
“这。。。。。这怎么了？”明涓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在门口一坐到了天黑，纹鲤巷里的人都知道将军今日回来，挤在巷子里看热闹，一直到了天黑，将军回来又被宫里的人带走我都没看见刘平的马车回来。我还纳闷了，这将军小姐不见了，将军喝夫人也不着急吗？正想着，我那口子回来说，夫人傍晚时候就自缢身亡了。之后我是再没见过刘平，也没见将军小姐。可又听说满门抄斩的时候将军夫人身前明明有一个小女孩儿，我后来一想，那个小女孩儿兴许是将军姐姐的女儿，被误认成了将军小姐。这么阴差阳错，将军小姐才能活得下来，否则满门抄斩的大罪，能放掉一只漏网之鱼吗？”
明涓的身子颤抖地厉害，她看了看老李头：“老人家，您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老李头点了点头：“打你第一回儿来这我就看出来了，你实在跟夫人太像。又在这将军府傻傻望着，一看就知道。所以我跟你说，别再上这来。虽然见过夫人的人不多，可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啊。”
明涓呆呆着不言语，老李头也看得心酸：“小姑娘啊，别想那么多了，你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当年的事儿，谁都说不清，你小小的年纪，正经着过好日子去。将军活着的时候最是爱笑的，什么事儿都不放心上，你是将军唯一的血脉，凡事也都想开些啊！”
明涓摇了摇头：“老人家，我觉得当年的灭门惨案很是蹊跷，平爷爷临死前也说，我爹爹一家满门忠烈，怎么会通敌卖国了，这其中定然是有冤屈的！”
老李头摇摇头：“可是皇上下的旨有谁能违背呢！今天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闹不明白天天的往这跑，你这副容貌又总是来将军府，迟早惹出祸端。听我一句话，别再来了，也别再去想，我看你这身打扮啊，日子过得应该不差，可别再连累了身边的人。”
明涓抿了抿唇，终有些放不下，娘亲的自缢身亡在她心里埋下一丝疑惑。她眼睛转了转：“老人家，你可听过一个戏子名叫云罗的？”
“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哪有闲钱去听戏。”
“您好好想想，长得很漂亮，眼睛细长细长，很有几分妩媚，嘴角有一颗痣。她身边还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喜欢穿一身翠绿，叫杨柳。”
老李头愣了一下：“哦，你说的是那位夫人啊！”
明涓赶忙拉住老李头的袖子：“你见过的是不是？”
“见过见过，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听我老伴儿说，那女人是一个大官的小妾，以前和将军夫人是好姐妹。将军不在府上的时候，时常来找将军夫人说话解闷儿。每次来还给府里的丫鬟些带点花粉胭脂什么的。大伙儿都喜欢她出手阔绰。”老李头记起来了。
“那后来呢？那位夫人上哪去了？”
“哪还有什么后来。将军府出了这样的事，她还不有多远躲多远？”
明涓咬咬唇：“夫人与她是好姐妹，她们认识好久了吗？”
老李头想了想：“这也是我老伴儿在府里听下人们嚼舌根听来的。说将军夫人原本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位贵妇人。谁知这位贵妇人就是京城防护常大人的夫人，常夫人膝下无子，见将军夫人生得美丽又温柔聪慧就收了作义女，后来才嫁给了将军。都说是好人得好报。听说之前将军夫人似乎是一个戏班子的花旦，那位大人的小妾也是和她同一个戏班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