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明涓一路上只管往前跑，衣袂飘飘，头上镶金的吊坠也随之左右摇晃。待停下步来，果见岱青站在宰相府门前，白衣似雪，身影萧然。
“岱青哥哥！”
岱青的背影有轻微的摇晃，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愣愣地站着。
明涓平复了气息，方才走上前去：“岱青哥哥，已经快到三更天了。明儿再来吧。”
岱青清俊的面容上乍现一丝浅笑：“你觉得我还能见到她吗？”
明涓一怔，圣上已下旨于珩和容菱一个月后完婚，容菱哪还有机会出来和岱青私会。
“涓子。你说，我是不是好傻？明知道她是高不可攀的相府千金，却还苦苦缠绵。明知早晚有一天，我还一心幻想明年科举能一举夺魁，风风光光将她娶回。”岱青的声音听来似真似幻，飘飘渺渺带着一抹悲凉和自嘲。
明涓摇了摇头，但觉心里有一股悲意绵延。她曾记得以前的岱青对为官做宰敬而远之，一心做个潇洒世外的戏文状元。不想，为了容菱，竟愿意参加科举，投身官场。
“你说容菱现在是在做什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今晚的一切，她是喜还是悲？”
明涓淡淡一笑：“岱青哥哥，容菱姐姐的心思难道你不比我清楚吗？她现在只会是和你一样。”
岱青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一个决心：“我要带她走！”
明涓微怔，看着岱青的目光里是坚毅和决绝。明涓心里苦笑，为何当初对自己在他没有如此的决然，终究是爱与不爱，骗不得人吧。
岱青回首看着明涓：“涓子，我不能让容菱嫁给小侯爷，我必须带她走。不然，这一生我都会不安。”
明涓柳眉轻蹙：“岱青哥哥，你想清楚了，这一走你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天涯海角只能去漂泊。你放的下集秀班，你放得下商班主，还有。。。。。。还有景深他们。或者我去求小侯爷，求他放过容菱姐姐，或者。。。。。。”
岱青摇头：“没用的，没有小侯爷，还会有其他人。涓子，我知道，你会替我照顾好集秀班，照顾好我爹和景深的对不对？”
“可是。。。。。。”可是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算你和容菱在一起我也可以不在乎，只要能见到你。可是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明涓低低垂了头，交握的手指紧紧嵌入皮肉里。
“好，我帮你。我会照顾好集秀班，照顾好商班主和景深，照顾好所有人。我帮你，把容菱姐姐接出来，我帮你和容菱姐姐出城。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生活，和容菱姐姐。”
月色迷离，淡淡的雾气氤氲在空气中，宰相府大门前的石狮子默然站立，夜黑得浓重，像是暴风雨的前夕。
翌日清晨，阳光暖暖地穿过朱户落在窗楞上，画眉和小词正在给明涓梳妆，铜镜中云鬓高绾的佳人眉目如画，看得站在身后的三姑娘一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笑容。
“我家涓子现在可是熬出头了，以后在用不着去应酬那些个臭男人！”三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看着明涓的眼神越发慈爱。
明涓淡淡一笑，嘴上说：“以后我有时间久可以多陪陪三姑姑。”心里却道，任你是第一名伶，或是一般戏子，不一样是供人有了玩笑之人。只是为了让三姑娘开心，脸上依然笑意盈盈。
三姑娘果然开心：“那敢情好，我好久没出去逛逛了！今儿天好，准备上哪去？”
明涓起身道：“今儿我得去看看容菱姐姐，明日我带三姑姑去京郊的暮鼓寺看看可好？”
三姑娘笑着：“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今儿一早听商班主说的，昨晚上皇上给小侯爷和宰相千金赐婚。这是大大的喜事儿，人家两个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的，当真是一对儿画里的人，是该去恭贺恭贺。那容菱小姐生得美，性子又好，我也喜欢她，涓子，你就帮我带句话，恭喜她嫁得佳婿！哟，岱青哥儿来了，今天这么大早的！”
明涓转眼看见岱青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知道他是听见三姑娘的话了，也不便说什么，接过小词递上来的披风便和岱青一起出了门儿。
“我先去宰相府跟容菱姐姐说一下我们的安排，回来之后再给你回话。你不要急，来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慢慢筹划。”明涓悄声跟岱青说。
岱青点点头，随即道：“涓子，多谢你了。”
明涓淡淡一笑：“无需说这些。”
正往门口走着，却见景深远远跑过来，冲着明涓笑：“涓子，你这是去哪呢？哥也去？”
明涓摇头：“我去看看容菱姐姐，你这是上哪去？”
景深神秘一笑：“你猜？”
明涓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直直向前走：“我没心思猜，你要说便说吧。”
景深见明涓神色不对，也敛了笑容：“涓子，你可不是有什么事儿吧。我哥也是，昨晚上一大晚才回，今天脸色也不对。”
明涓倒没想到平日大大咧咧的景深竟然看得出来，只道：“能有什么事？只是昨日去了皇宫，紧张了一天，所以精神不太好罢了。”
景深点点头：“也是，告诉你吧。我要跟爹去看园子。这园子又小又破，还死过人，不合适住了，爹说去买一处气派的院子给你，你看好不好？”
明涓没意见：“商班主说好便是好吧。”顿了一下又道：“岱青哥哥，你随他们一块儿去吧，待会我回来也去找你们去。”明涓只怕岱青一个人呆着东想西想，有事儿做总要好些。
岱青自然会意，点了点头。
如此说好，明涓便带着画眉上了马车，直往宰相府行去了。
相府门口的侍卫一见明涓，忙热络地迎上来：“小姐身边细月姐姐一大早就来关照过了，说玲珑姑娘今儿一准儿会来。让我们在这儿候着，刚等了一会儿，姑娘果真是来了。
明涓一笑，心知容菱定然也是急得不得了，便没说什么，跟在小厮后面忘容菱院子里走。
容菱的院子一如从前的精致齐整，才到了院门口，就有两个小丫鬟出来迎着她往里面走，明涓吩咐了画眉在外面等着，自己跟在丫鬟身后进了屋子。
“玲珑姑娘你可来了，小姐从昨儿夜里就开始哭，眼睛肿得核桃一样的。您再不来我都要去请集秀班请你去了。”细月一身杏花衫儿走出来，低低在她耳边说着，语气颇为急促。
明涓看了看左右问：“不是还有一个名叫碎玉的丫鬟吗？人呢？”
细月悄声道：“碎玉是老夫人的人，小姐昨儿夜里闹了一晚上，我哪敢让她知道，想了法子把她支走了，我自己服侍着呢。玲珑姑娘，这边请。”
细月引着明涓进了内室，只见容菱坐在窗边的软靠上，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水蓝雾花刻金绸袍，身子轻轻晃动着，手里捏着绸绢子，时时有哽咽之声。
明涓默默摇了摇头，心想容菱的身子本就娇弱，如此整夜心伤，不得更愁坏了身子。
细月走过去，拿了一件翡翠色披风披在容菱肩上，轻声道：“小姐，玲珑姑娘来了。”
容菱身子一震，回转过来，一张秀美婉丽的脸庞上珠泪盈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尤其那一双明澈的眼，满满盛着一汪水，桃儿一般红肿。
“你。。。。。。来啦。”容菱站起身来，像是想过来拉她的手，却又退了回去，好像有什么顾忌。
明涓心里了然，岱青跟她说了以前的事，容菱定然会觉得心有愧疚，倒不好说什么。于是自己主动上前携了她的手，拿了绢子替她拭泪：“怎么哭成这样，仔细着想想办法，只是哭能解决什么事儿呢！”
容菱哽咽无语，细月在一旁插口：“玲珑姑娘说的是，小姐只是哭，也不说是怎么了，我看着心急却没有办法，心想只怕只有玲珑姑娘才知道的。如今姑娘来了，我也就踏实了，你们先说着话，我出去准备些吃的来！”说着身影摇曳，杏黄影儿已走了出去。
明涓叹了口气：“容菱姐姐，你别急，我来就是给你想办法的。”
容菱抬眼看着明涓，半晌才道：“涓子，你不恨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