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夜深人静,蛐蛐不厌其烦的叫着。
吱吱——
吱吱——
有个穿着绿花软垫鞋的女子提着灯笼急匆匆的走来,身上披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遮住了容貌。
静静的,急匆匆的走过御花园,没发出一点声响。
御花园深处静静的坐着有个容颜清雅的女子,尖锐的目光盯着走过的女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夜深露重。
御花园的凉亭上,皇后娘娘裹着厚厚的白兔毛做的大披风,由贴身婢女芝兰服侍着静静等待。
“给皇后娘娘请安。”穿着黑衣的女子走近,脱了帽子,请安施礼。
皇后娘娘站起身来,热情的拉着女子纤细的手,说:“妙香妹妹无需多礼。”说罢,拉着妙香坐下,扭头对身后的芝兰说:“芝兰,将暖手火炉给妙香妹妹拿一个。如今不比前些日子,大雨过后,天越发的凉了。”
妙香谢过皇后娘娘,接过紫金暖手火炉,恭敬的说:“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召见妙香过来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垂下睫毛,原本就美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顿了顿,说:“帝王登基多年未有子嗣,如今天可怜见,叫本宫把握住帝王一丝血脉,本宫只想好好为王室开花散叶,不想卷入宫中是非之争,不料余贵妃因五年前小产,对本宫此次身怀帝裔嫉恨有加,诸多施以毒手,本宫隐忍多年却仍不能自保,如今为保腹中孩儿,也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娘娘之意是?”妙香凝眉,不解的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微微咬住嘴唇,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定,半晌,才握紧拳头目光凛冽的看着远方,说:“为保宫中安宁,本宫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那么,娘娘需要我做什么?”妙香一向喜爱金戈铁马,凡是都争强好胜,如今有了盛大的阴谋,心里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一阵冷风袭来,皇后娘娘裹紧披风,未语。
紫华宫里,异常冷清。
晚风萧瑟,吹散了榕树上开始泛黄的叶子。
余贵妃坐在塌上,怒目圆睁。
雅兰安慰余贵妃:“娘娘何必呢,区区一个妙香,就算是死了又何妨?何况只是……”
余贵妃怒极,一巴掌打在雅兰脸上,雅兰跌坐在地,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液。余贵妃指着她大喊:“你还没看出来吗?先是利用我不渡香涧的妙人让荣贵人东山再起,再是利用闽浙总督的权势交换德嫔的恩宠,然后又要杀我不渡香涧的妙可!如今联手妙香,必然是要置我于死地!上天无眼!又叫她身怀帝裔!她一步步逼本宫让出管理**的大权,好让权势全部落在她恩昭昭的手里!最后,必定要诛杀我不渡香涧以泄十五年失宠之恨!”
雅兰忙跪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雅兰疏忽了,雅兰知错了,雅兰知错了……”
“可笑的妙香竟然联手恩昭昭!羊入虎口还不知啊!”余贵妃又急又气,摔了白玉酒盅,仰天长叹。
雅兰亦跪在地上,无奈的哭出了声。
新进来的小主们不比从先,个个心怀鬼胎,一点姐妹情谊都不顾。好歹有个有情有义的妙人,却又不堪大用,去了未池居。如今个个窝里反还不够,竟然又要为了自己一时的前程联手外人,斩了自己最后的退路,亲手将头颅奉到敌人的刃下还不知。
余贵妃为保不渡香涧诸多性命,日日夜夜不能安眠,怎料不渡香涧竟出了如此不知好歹没有出息的人来。
怎叫人不痛心。
怎叫人不喟然。
余贵妃好似一瞬间苍老了。
雅兰跪在地上,求娘娘安心,直到头上磕出了血,余贵妃才念及主仆之情,让她滚了出去。
雅兰叫身边的小宫女稍稍的给自己的额头包扎了一下,又候在了余贵妃的寝室门外。
皇后娘娘让芝兰四处散播余贵妃领导**不利,其贴身婢女雅兰亦无能力管教**宫女的消息,让余贵妃处处提防还不够,心力交瘁。
而皇后娘娘却穿着金黄色绣满凤凰的凤袍,头上戴着孔雀尾形状的头饰,发髻高高,昂着精致的头颅,前来劝慰四面楚歌的余贵妃来了。
余贵妃披着单薄的衣衫,面色苍白,却不得不出来接见。
今时不同往日,帝王以一个半月为驾临紫华宫了。
皇后娘娘昂着头,红润的唇角不屑的撇了撇,口气却极是和善的样子:“妹妹无需多礼,看妹妹面色苍老,形容憔悴,连青丝间亦有白发若隐若现,真是让本宫不得不慨叹时光飞逝啊!”
余贵妃谦卑的笑了,却无法掩饰脸上的疲倦,可口气里仍是寸土不让的说:“妹妹身体微恙,择日便可恢复健康爽朗,可姐姐挺着大肚子,可是要臃肿一载有余了。”
“妹妹如今身体抱恙,就无需为本宫多虑了。如今帝王愈发喜爱本宫的肚子,每日都要过来陪本宫共进晚膳,还命本宫多吃一些,就连茉莉花式的糕点,也不知为本宫端来多少份了,本宫不稀罕,全都赐给了做活做得好的宫婢了。”皇后娘娘面色温和的笑笑,说。
茉莉花式样,帝王曾口谕唯有余贵妃一人可享用。
如今皇后娘娘故意挑衅,竟然全都赐给宫婢们吃了。
余贵妃心里霎时间风起云涌,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如同一张薄薄的白纸一般。但余贵妃仍旧嘴硬着说:“自古以来,母凭子贵的女人,太多太多,如今姐姐身怀帝裔,明日,有同样恩泽的,也未止一人。”
皇后娘娘仍旧不恼也不怒,冷笑着说:“只是可惜了妹妹,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再不能为帝王诞下子嗣了。”
一句话,便说到了余贵妃的痛处。余贵妃身旁的雅兰连忙跑过来扶住余贵妃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身体有恙,恐不能再陪娘娘坐了……”
“妹妹一向争强好胜,但对奴婢也不能太过苛责。”皇后娘娘看着雅兰额头上的伤,说:“如今妹妹管理**不力,又对宫婢施以私刑,恐怕,此事传了出去,妹妹再不能为**效力了。”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雅兰一眼。
雅兰低下头,扶着已快昏厥的余贵妃入了内室。
稍时,雅兰从内室退出,快步出了紫华宫。
坤宁宫内,皇后娘娘正襟危坐,妙香在一旁站着,递给皇后娘娘几包粉末,说:“娘娘,这便是孔雀胆研成的粉末了。”
皇后娘娘面目冷峻,不似那日晚上那般楚楚可怜,斜着眼睥睨着妙香,问:“我凭什么信你?”
妙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说:“稍时娘娘便会听闻余贵妃目前最信任的小太监小李子的死讯。”
“哦?你杀的?”
妙香点点头。
皇后娘娘满意的笑了,有把柄在她手中的人,便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皇后的贴身婢女还不放心,又问:“你为何背叛余贵妃而投靠皇后娘娘?”
妙香握紧了拳头,朗声说道:“入宫时日不浅,妙香在众姐妹中又资质平庸,想必余贵妃永远都不会提携妙香了,妙香想在**有立足之地,唯有仰仗皇后娘娘。”
“倒是坦白。”皇后娘娘笑道,说:“所以入宫不久,你便主动向本宫示好,又帮本宫暗中买药。”
“妙香一向喜武不喜文,故在外时结交了几个兄弟,只要给足银子,万事可成。”妙香自负的说。
皇后娘娘点点头,还未说话,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雅兰给皇后娘娘请安。”
妙香诧异的看着眼前绿衣婢女,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竟然是她?
皇后娘娘竟然如此手眼通天,连余贵妃最信任的贴身婢女雅兰都收为己用!
雅兰低眉顺眼,对妙香的惊异倒是毫不在意。
皇后娘娘点点头,温和的笑道:“雅兰,见了父母了吗?身体可还好?”
雅兰听到“父母”二字,眼睛里渗出了晶莹的泪水,有些哽咽,说:“很好。谢娘娘恩情,让雅兰能够再见父母一眼。”
皇后娘娘笑着说:“雅兰尽心帮助本宫,本宫无以为报,只能做这点事情,略宽你心。”说罢看了芝兰一眼。
芝兰接过那几包孔雀胆粉末,走到雅兰跟前说:“这是孔雀胆,每日一包服下,不会立即要人性命,但不出半月,必死无疑。但一定要小心药量,一旦多放一点,便会毒发,令人生疑。”
雅兰凝重的接过孔雀胆,如同接过千斤重担。
皇后娘娘似看破了雅兰的心事,叹了口气,声音婉转:“本宫入宫不足七日,不渡香涧便送来了诸多女子,其中以余清雅最得帝宠,气势逼人,使本宫得宠七日便失宠十五年!又气焰嚣张,每每出言对本宫不敬,本宫也是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一次,本宫也知道,实在是难为雅兰你了,若成了事,本宫必当重谢,恩准你出宫侍奉堂上父母。”
雅兰“扑通”一声跪地,哽咽着说:“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