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卜算子》
妙人一夜不能安眠,身旁的男子却安详的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
闭上眼,仁帝复杂的目光便会出现在脑海。
方才仁帝叫鄂公公送来一片锦帛,锦帛上只有苍穹有力的四个字。
许我来生。
妙人悄悄的收了,未告知欢欣的御风。
深夜里,御风的手臂紧紧的环着妙人瘦弱的身体,发出幸福的梦呓声,呼吸打在妙人光洁的脖颈上,温暖而安详。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的爱情,惊鸿一瞥之后,永生难忘。
身世坎坷如妙人。
安逸幸福如御风。
甚至,高高在上如仁帝。
原来,都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爱情。
次日醒来,御风跳下床,赤脚跑向正在画眉的妙人。
“娘子娘子,以后你的眉就要相公画了。”御风抢过妙人手里的眉笔,手托着妙人的下巴,还未画,便看得入了神。
妙人宁静安详的面容上,竟然有一种让人无法自拔的魔力。
御风看了半晌,忽然凑过去,“吧”的一声,吻了妙人娇嫩的脸蛋一下。妙人被御风突如其来的偷袭吓了一跳,抬眼看到御风澄澈幸福的眼神,又笑了。
御风托着妙人的下巴拿着眉笔,嘴里念叨着:“娘子娘子,你是要相公画远山黛呢,还是画……”
娘子娘子。
娘子娘子。
妙人从未想过,终有一日,在**之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安详与宁静的幸福。
闭上眼,眼前又闪过了仁帝难过至极的目光。
唯有,今生相负了。
御医李胄提着装满药碗的篮子,站在庭院中,背影萧索而寂寞。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每日过来,为妙贵人分忧了。
心里一阵剧痛划过。
妙贵人亦再也不需要他的汤药了。
“李御医既然如此悲伤,当初又何必与我一起相助妙人与御风重逢?”妙香穿着普通的服饰,简单素洁的站在了李胄身后。
“……”李胄无话。
是啊!帝王默许妙人与御风情谊一事,除了当时在后窗偷偷听到的妙香小主,唯有妙人和仁帝两个当事人了。妙人一向心事不愿外露,必然是不会说了。而仁帝,自然也是心痛的,那么,倘若当初他不答应妙香小主,有谁,还会相信时间上还会有这番荒谬的事情呢?
可他竟然只思量了一瞬,便应允了。
他明明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甚至累及性命。倘若帝王反悔,死的,怎么会何止御风与妙人两个?
他明知此事凶险。
他亦明知自己会心痛至极。
屋内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嬉笑声。屋内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少女,以桌椅为界,一个抓,一个躲,不亦乐乎。
“李御医,我们,走吧!”妙香看到屋里御风与妙人嬉戏耍闹,心中亦感慨万千。
如今,认识妙人,也算九年有余了。
从未见到她的脸上露出过那样明媚的笑容,亦从来未曾看到过她提着裙锯赤着脚像个孩童一样奔跑,躲闪着后面追来的浓情蜜意。
原来是真的。
真的是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可以轻易捏住一个人的魂。
就像妙人。
就像李胄。
只可惜,自己,不能像妙人那般幸运。妙香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忧伤的想,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大概,也就只有妙人一个人能够遇见吧!
李胄提着装满药碗的篮子,去了别的病人主子那里送药。妙香一个人回到房里,坐在塌上,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本是想利用妙人与御风之事,或让妙人在帝王面前美言,或妙人不肯,便向宫中做主的人告密,以此事换来信任,换来富贵荣华的。
可是见了那样纯真无邪的妙人,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
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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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万物凋零,唯有皇后娘娘寝室里的炉火,还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皇后娘娘挺着肚子躺在塌上,眉头紧紧的皱着。
还是输了啊!
一输,便是十五年。
不但输了自己,甚至,输了腹中的孩儿。
余清雅会怎样教导自己的孩儿呢?叫自己的孩儿叫她亲娘,然后告诉孩子,莫去理会坤宁宫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啊,她曾设计害死了你的哥哥……
年幼的孩子,会用怎样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皇后娘娘的眼角垂下了无声的泪滴。
她本不想杀害余清雅的腹中骨肉的,可是处境如她,倘若当时不痛下杀手,想必余清雅诞下麟儿之时,就是她迁居冷宫之日了。
为求自保罢了。
余清雅又何尝没有做过为求自保而伤及无辜的事情?
**之中,又有哪个女人胆敢面对神灵竖指向天信誓旦旦说自己并未做过亏心之事?
没有吧!
哦,对了,除了那个甘愿迁居冷宫的妙人吧?
妙人……
皇后娘娘想到这,突然睁开了眼睛,精光外露。
她怎么忘了呢?御医李胄曾经给她开过一剂药方,后路。
绿可。
帝王已经一个月未来景仁宫了。
德羽纤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
一个月前景仁宫还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答应们,贵人们,还有帝王对待不冷不淡的妃嫔们,每日都会络绎不绝的过来跟德羽纤赏花闲谈。
妙蝶姐姐是不来的,但却经常叫奴婢绿菊过来送些好看的,好玩的东西。
如今荣升贵人的妙蝶姐姐,也有一个月有余没叫绿菊过来了,甚至前几****叫绿黄送过去了几盒糕点,妙蝶姐姐淡淡的收了,转头,却赐给了奴才们吃。
人情世故。
世态炎凉。
连与世无争的妙蝶姐姐也被世俗沾满了尘土。
德羽纤在窗前呆呆的站着,神情落寞。
绿红突然闯了进来,兴奋的说:“主子!主子!鄂公公来了!”
鄂公公来了?那就是说,帝王今晚要驾临景仁宫?德羽纤想到此,亦十分开心,招呼绿红说:“绿红,快,快,快来给我梳妆!”
德羽纤激动的手发抖,自己无法插上朱钗,绿红怕鄂公公久等不悦,抢过来帮德羽纤插上了。
客室里,坐了一盏茶时间的鄂公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待到德羽纤出来见客,鄂公公皱着眉头尖着嗓子不耐烦的说:“德嫔娘娘,这景仁宫娘娘怕是住不长了,刚刚晋封灵妃对景仁宫情有独钟,稍时便过来,娘娘还是吩咐奴婢奴才们赶紧收拾东西吧!再不快点,恐怕什么东西都带不走了,只能去废品区里找了。”
德羽纤一时愣在原地。
倒是绿红见惯了宫里的大起大落,沉得住气,问:“敢问鄂公公,景仁宫赐居灵妃,德嫔娘娘住往何处?”
“这余贵妃可没吩咐,奴才也是刚刚得帝王之命才匆匆赶来的,不相干的事,奴才也不敢问。”鄂公公不耐烦的说完,拿着拂尘走了。
留下仍旧愣在原地的德羽纤。
鄂公公前来告知此事,想必是帝王首肯了吧!
自古男子多风liu,可再怎么风liu,也不能这般无情无义吧!
德羽纤想着,怒从中起,半晌,突然从口中突出一口鲜血。
绿红吓坏了,忙扶着德羽纤坐下,德羽纤捂着胸口痛苦至极,绿黄焦急万分,说:“娘娘且坐着,奴婢这就去叫御医!”
还未离开,德羽纤便拉住了绿红的手,口气中有着未曾有过的绝望:“算了,莫再生事了,收拾东西吧!”
绿红稍定了一会,含着眼泪说:“娘娘,等收拾了东西,我就去给娘娘传御医。”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声。
几十个太监抬东西的抬东西,指挥的指挥,余贵妃的贴身太监徐工也在其中,见德羽纤还未离开景仁宫,皱着眉头进来说:“德嫔娘娘怎么还没走?稍后灵妃娘娘便来了,德嫔娘娘还是先走吧!没收拾的东西,待会叫小太监给德嫔娘娘送过去,这时候景仁宫里要做大改动,乱七八糟的,别伤了德嫔娘娘的玉体。”
话虽然是恭恭敬敬的,语气却刻薄的要命。
绿红不敢生事,怒不可遏却咬紧牙关忍着,德羽纤脸上苍白,愤恨的说了声:“谢公公关心。”便走出了景仁宫。
绿红随身跟着,不料徐工却叫住了绿红:“绿红不必跟德嫔娘娘过去了,先在这里收拾吧,也免得德嫔娘娘重要的东西被不听话的小太监拾了去。”
绿红只得站住。
德羽纤头也不回,穿着单薄的衣物,苍白着脸颊,孤身走出了景仁宫。
欺人太甚。
站在景仁宫门口,举目四望,空荡荡的一切像寂寞和孤单朝自己汹涌而至,何去何从?偌大的**,诸多的朱阁绣户,竟然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荒凉而寂寞。
孤单而可怕。
帝王如今又将谁揽入怀中了呢?是那个鸠占鹊巢,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妙灵,灵妃吗?
一阵风吹来,德羽纤裹紧了双臂。
秋风越发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