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凝心谷后山昆仑洞。
鹿儿只觉得百无聊赖,顺手一挥,数不清的银针便飞出在那块绣屏上来来回回的穿梭。三年了,洞中的岁月日复一日,这银针从一开始的触手冰凉,现在似乎已经转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根又一根,密密麻麻的藏在腰间,每根后面都带有细如毫发的银线,当她无聊的时候便会换上彩色的线运功绣花,不过半天功夫,一副落地月下牡丹图便呈现在眼前。
回想三年前她初到凝心谷,空空道人带她客气有礼,她虽然是公孙静尘的徒弟,可并未正式拜师,公孙婆婆也始终不肯以师徒相称,是以她叫出“师叔”的时候空空道人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只说是师妹的意思谁也不能违背,还是直接称呼道长更为适宜。可是鹿儿看到了,那视一切为腐物的道长在提起公孙静尘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柔情和怅然。
她还记得那次她无意中闯去了后山发现了昆仑洞,本不是多事之人想一走了之,谁知到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竟被大力吸了进去,自此,她在没有出过昆仑洞。因为她遇见了她的师傅。师傅叫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号昆仑洞人,鹿儿乍一听只觉得有趣,直想起以前历史书上的山顶洞人。昆仑洞人只是一个白头发白胡须颇有风骨的老人。有一次鹿儿问他的岁数,他却说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遵守了师傅同她的约定,不学成凝心素手一日便不得出洞。昆仑洞人看似和蔼可亲,但在对徒弟上要求甚为严苛。有一次空空道人跪在洞口三天,求了三天的“师叔祖”想要鹿儿出洞相见,昆仑洞人严词拒绝,甚至拒不相见,只吩咐他每日都送新的绣布来。空空道人自是知道这位同门的前辈脾气古怪,几次央求下来也只好作罢,每日送些食物和绣布,其余的竟然半分也插不上手。
开始那一年鹿儿只觉得生不如死,每日只与银针做伴,稍有走神昆仑洞人便会一针飞过来扎得她生疼。她学会远距离操纵一只针的时候,昆仑洞人眼皮连抬也未抬。她能操纵十根针,听到了他一声不屑的冷哼。等她能操纵上百根针,他只是沉默不语似乎这全与他无关。直到她已经突破极限操纵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银针向他攻去的时候,他才笑呵呵的说了句“好丫头”。
除了练功,昆仑洞人在生活上对鹿儿是极好的。那昆仑洞外看起来残破不堪,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她又自己独立的卧室,里面的装潢还极其讲究,昆仑洞的后面是一片温泉,温泉的周围姹紫嫣红,除了她和师傅,这世上没人知道。
她还记得来这里的第一个春天,她在姹紫嫣红中招来了蝴蝶,结果师傅只是不屑的说了句“雕虫小技”。她辩解说凝心仁心可解百毒,并非一无是处,谁知到那白发苍苍的老头竟然孩子似的气的跳脚,“冬天冰冻三尺,你给我引来一只蝴蝶看看?!你的病人是神仙能拖到第二年春天?!”这句话着实刺中了鹿儿,自此她更用心修习凝心素手。
三年了,原来她以前的功夫真的不过是小儿科,跟着昆仑洞人的三年,她同样持有医者的谨慎,如果说凝心仁心可引来外物解百毒,那凝心素手便不用借助丝毫只凭银针便可悬壶济世,甚至杀人于无形。她绣过不下百次的人体穴位图,昆仑洞里因为她的勤奋,三年以来几乎没有任何昆虫可以逃得过她的银针。而昆仑洞人总是以惊叹的表情看着那些死而复生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的虫子,听着鹿儿说着众生平等玄之又玄的道理,他恨不得一针把她漂亮的脑袋扎回去,“你竟敢说老夫和这虫子一样?!”
鹿儿将才绣好的牡丹图取了下来,习惯性的她又看到了绣布的右下角几个她最熟悉不过的小字,“红豆最相思”。一时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三年了,他坚守至此,她心中的那道防线早就溃不成军一退千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他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呢?
视线停留在发件的那支小簪上,那是她及荆那****回来塞在绣布里的小把戏。木质的簪子,尾端是一只漂亮的小鹿,小鹿的脖子上系了一颗红豆。她拿到时只觉得烫手,她想起了二人分别时的场景,奇怪,无数次的想起,为何镜中那人总是羞红了脸?
那是一片种满了红豆杉的林子,凝心谷山下,因着谁对谁执着的心意和等待种了那样一片红豆杉,不必言说,自打鹿儿第一次见到空空道人提起公孙静尘时就已经明白了。婆婆定然是没有看到,自然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在那片红豆杉下将自己死死的印在了一个少女的心上。
“等你及荆,我便来娶你。”他抱着她,无比郑重的说道。
“唉~你这又是何苦?”她不顾他的调笑,直直的看着他,为了她,值得么,从战场到竹苑,从竹苑一路追到凝心谷,她也是凡人一个怎会不动心。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浑身一僵,便被他拥在怀里,她低低叹气,要拿他怎么办呢。那时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几天。眼看湿热的唇又要贴过来,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陈洛。”她轻轻唤他。
“嗯?”他停顿,眼里的紧张丝毫没有掩饰。
“其实,你不用点穴的。”没有娇羞,甚至没有脸红,她就这么坦诚的看着他,反倒,左落尘脸红了。
看到他脸红,她便轻轻的笑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窘态,自己竟然被这小丫头嘲笑了去。不禁怒气冲冲的冲她咆哮。
“不许笑!”她一惊,停顿了一下,陈洛便心满意足的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饿虎扑食似的啃了上去。
他起先是霸道的吻她,那种霸道让她心跳加速,快要不能呼吸,她试着挣扎了一下,他立刻就感觉到了,然后温柔倏忽而致,那么温柔,像是在哀求,那温柔让她心疼。想起他这三年对她的执着,心下感动,她不由自主的开始迎合他,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颤,然后疯了般禁锢住她,大手放在她脑后,舌头便侵入了她的口腔。
她闭上了眼,不知是心底的叹息还是这红豆杉的叹息。
最后只听到他喘息的说道,“不许反悔,红豆杉都听到了!”
她只是笑他的孩子气,却又在他的怀里轻轻的唤他,“阿洛”。
鹿儿轻抚着那几个小字,谁说思念最是磨人,真是太对了。
她怎会不知道,空空道人跪在洞口的那三天是谁在跪。那时不时卷在绣布里的字条,嘘寒问暖,或情谊缱绻,都让他在她心里生了根。她及荆的日子早已过了,如果此时他再问他“你嫁给我可好?”,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