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破烂的窗棂,照在了程宝儿满是黑灰的脸上,他揉了揉眼睛,醒了。
“我这是在哪?”程宝儿先是疑惑,接着想起了昨夜那奇怪的遭遇,继而差点跳起来,再然后他程宝儿发现自己的处境很不妙:他自己双手双脚被麻绳捆绑了扔在了一间破庙里,堂前供桌上破烂脱漆的泥像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而供桌下粽子样捆绑着七、八个半大孩子,都用破布填了嘴扔在那里,这些人正是在赵老先生蒙馆中寄学的学童!
“那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程宝儿瞬间心里转个无数个念头:强盗?人贩子?还是绑匪?但这些答案都不能解释昨晚所见的怪异场景。很快那些孩子也纷纷醒了过来,因为个个被堵了嘴巴,只是流着眼泪呜呜地闷哭。
“你们这些小崽子嚎什么嚎!”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焦黄脸面,下巴上有几根稀疏胡须的肥胖汉子进门就大骂,他顶上凌乱地挽着个髻,一根黄玉簪子很是醒目。
“居然是个道士!”程宝儿心中大惊,他小时候曾见过上师来村里摸骨择徒,对他们表露出来的那些出神入化的手段极为神往,只可惜他资质平平,没能走上炼气之途,而眼前这个道士双眼发浊,一身的邪气,显然不能和当年那些翩翩如仙的道长们相比,但昨晚异象历历在目,如果昨晚的凶手真是他的话,这个邪气道士肯定也有两手妖法。
道士的喝骂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这些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也才十一、二岁,都是偏远乡下穷人家子弟,慕赵老先生之名来蒙馆寄读,合伙请了个老妈子照顾。那老先生出了名的古板,管束得又极严,因此这些孩子连那蒙馆小院也没出去过几回!现在突遭变故之下被这道士模样的人一骂,反而更加害怕慌乱哭得更是厉害了,一个比较小的哭着哭着居然湿了裤裆。
“哭死啊!你娘死了,居然还尿湿了!”那道士愤恨咒骂,可一点用都没有,破庙里哭声震天,几块残破的瓦片都被这哭声震了下来。
“这帮夭命鬼啊!又不能灭了他们的神智……”漫天哭声中道士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变得比两个还大,他入门尚浅,道行太低,当时一心只想把这几个孩子不留痕迹地偷出来,根本想到现在这个局面。忽然他发现角落里还有个一脸黑灰的孩子并没有加入到哭鼻子大队中,只是用一双贼亮的眼睛打量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道士扯下程宝儿嘴里的破布,他对这个闯进火海送上门来的少年有点印象。
程宝儿又怔了片刻,看着他的身形心中越发肯定了这个道士就是杀死赵老先生的杀人凶手,但他怎么敢表露内心的想法,反而装出一脸无害的迷糊相:“这位大师傅,我叫程宝儿,镇头曹二家的小厮。”说起来程宝儿这个外甥,在舅舅家的地位和所受的虐待,连小厮也不如,哪有主人家天天恨不得小厮去死的,而曹二就是。风刀霜剑催人早熟,程宝儿就是典型的例证,能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活下来,他的那点小狡黠和生存智慧绝不是同龄人能比的。
“哦……”道士听到程宝儿这话中的“大师傅”三字眼前一亮,发浑的两只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立刻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脸,指着那几个捆在地上的小孩说:“其实本道长是想寻觅几个徒弟,又怕他们父母不肯,所以出此下策。其实只要你们跟了我,从此不但衣食无忧逍遥自在,还能得道长生呢!”说完炫耀性地伸手一招,程宝儿身上的绳子立刻松开。
“原来是这样,恩师在上,请受小徒一拜!”程宝儿表面上一副出喜出望外的样子,他心头“砰砰砰”乱跳不停,但眼前形势容不得多想,他立刻给那道士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那个道士面目有些发青。“小爷磕你三个头,你吃小爷一泡尿。”程宝儿心中恨恨地想。
“好,好,好徒弟!”道士勉强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可只是想把这些小孩哄上一哄,哪想到程宝儿顺杆爬得如此利落!虽然他是邪派人物,可一旦被传出去献“弟子”给教里师兄炼药,即便是魔道人士也看不起他啊!也罢,只能做得隐秘点了。他心中这样想。
那几个小孩被王宝儿和道士的这一番怪异的演出吸引住了,反而不哭了,王宝儿见状立刻去给他们解开绳索,一般解还一边告诫:“现在小爷是你们的大师兄了,你们都得听小爷我的!谁不听话小爷一天打一顿还不给饭吃!”
王宝儿年纪比这几个孩子大,又是熟人,威信还是有的,但不是绝对,两个小点的又哭叫了起来,那道士眉头一皱,脸色阴冷了。
“不许哭!”王宝儿狠下心给了他们一个柞栎,“再哭叫师父用仙术把你们变成猪!”
这句威胁见了效,毕竟刚才那道士隔空解绳子的手段所有人都看见了的,那道士也挺配合地立刻同时摆出一脸凶相双眼一瞪,几个孩子立刻像是秋后的小鹌鹑,哆哆嗦嗦挤在程宝儿身边。
“来来来,大家都来给师父磕头!”王宝儿拉着小孩们就要给道士磕头。
“等下!”道士一听还要磕头脸就青了,他一甩袍袖,王宝儿他们纷纷站立不住往后退,这头就没能磕下,“你们这几个徒弟我就收下了,至于磕头什么的,免了吧!”
“还不谢谢师父!”程宝儿对那些孩子大声喊。
“谢谢师父”“谢谢……”一片凌乱的喊声响起,这让道士的表情非常古怪,他咳嗽两声,说:“你们从今天开始就听你们大师兄的,先喝粥,然后跟我走。”说完他随手提进来只木桶,里面盛满了水一样的清粥。
“师……父……”一个较大的小孩鼓起勇气向着那道士的背影怯怯地问,“我们能先回家吗?”这小孩程宝儿倒知道他的名字,叫刘满仓。
“满仓!你给小爷闭嘴,师父他能收你为徒是你天大的福气!再乱七八糟的聒噪小爷撕了你的嘴!”程宝儿恶狠狠打断他,然后提着桶在破庙里捡了几块还算完整的瓦片,去庙外洗洗然后舀了粥分给那些小孩。
这些小孩虽说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少爷,可到底是出身殷实农户人家,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但一个程宝儿威逼利诱,一个“师父”比阎王爷还要可怕,只能吞声忍气地端着瓦片喝粥,好在已经饿了一夜,不一会破庙里哧哧呼呼的喝粥声响成一片。
“师父,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呢。”程宝儿喝了几口粥之后嬉皮笑脸地凑到那道士跟前,一边用袖子擦掉嘴边的残粥。
“嗯?”道士皱了皱眉头,还是不情不愿的回答了程宝儿的问题:“本道长炼气界人称丹邱子。”
“这个……这个……嘿嘿……师父,”程宝儿贼笑着伸出手指头捻了捻,“听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拜师后,当师父的都要给徒儿点红包花销花销的……”
丹邱子听到程宝儿这不知所谓不知死活的话很是恼怒,恨不得顺手捏死这个小子,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喜欢狐假虎威,滑头又贪财,果然不愧是当惯奴才小厮的。”想到这里丹邱子立刻摆出满面笑容掏出几个铜钱打赏了程宝儿。
“小爷先给你灌点黄汤水,等着吧,迟早要喝小爷的尿汤水……”小计得售的程宝儿也油滑至极地一同笑了起来:“怪不得徒儿总觉得师父一身仙气,原来师父大人是财神爷下凡,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