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渐散,那群黑衣人翻过围墙,无声地跳到地上。他们逐一检查着脚下的保安,看保安们是不是都已经昏死过去。榴弹的威力如假包换,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保安一个个都着了道。两个黑衣人窜进了岗亭,陈宇峰赶紧阖上眼皮,佯装昏迷。黑衣人互相冲对方点了点头,便在这时,啪地一声,整个宅院的灯光又都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冲自己的同伴打了个手势,那人会意,出了岗亭,领着一队匪徒疾步快走。陈宇峰心想,他们准是要去对付周府的其他人。陈宇峰虚开眼角,瞧见外边留下的几个强匪正蹲在地上,搬弄着早已失去了战斗力的保安,将他们身上的配枪都摘取下来,收缴到自己的背包里。
电力恢复得正是时候,岗亭里的黑衣人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一个按钮,那精钢大门又嚓嚓地敞开,许是变了形的缘故,合不上窠臼,那门一直嚓嚓地响个不停,只露出了一道两米宽的豁口来。
门外的广场显得空旷而寂寥,从广场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笃笃地、不徐不疾地、铿锵有力地一步步逼近。
大门的豁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干枯瘦小,反时令地穿着厚厚的皮革棉衣,藉着明晃晃的灯光,只见那人一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深刻的皱纹重重叠叠,像被时光耙过千万年的沟壑,以至于连五官都变得模糊不清。
那人苍老得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形状,倒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死鬼。他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阴寒之气,眼皮松弛垂耷,半遮半掩的眼睛里尽是噬人心魄的寒光,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得慎得慌,如同见了活阎王似的。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刚步入大门之中,所有的黑衣人便都迅速地集中过来,整齐划一地立成两行。老人微笑着,嘉许地冲左右两侧点了点头。老人不笑倒好,这一笑,他那张惊悚的老脸便像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似的,所有的褶子都抽风般一个劲哆嗦,越发地胜却人间无数,让人不寒而栗。
老人沉默地微笑着穿过了黑衣人的夹道欢迎,岗亭里的黑衣人此刻从陈宇峰的头顶跨过,一个箭头冲到老人的身前。一切仿佛都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个黑衣人在前边引路,领着老人向庭院的深处走去。
整个周府宛如悬浮在死海深处的一座孤岛,除了老人单调而零落的脚步声,似乎再也听不到一丝生气。月影西斜,夜色阑珊,黎明前的夜空陷入了最混沌最黑暗的时刻。
老人走后,留下的黑衣人继续着先前的善后工作。他们将保安们全部搬到了一处,齐齐地摆放成几排,以便适时监看。陈宇峰也被他们抬出了岗亭,扔在了地上。
老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陈宇峰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何来历?他们的用意何在?但至少他可以肯定两件事:一是这群人绝对来者不善,二是周如海早有提防。饶是如此,依然是防不胜防,整个周府都已被他们全盘控制。
陈宇峰暗自运了运气,那浓烟引起的不适已然平复,此刻的他虽然疲惫,倒也无甚大碍。陈宇峰所处的位置旁边是一个花圃,花圃中的月季开得正旺,月季的枝叶顺着花架形成花墙,显得格外葳蕤。繁花茂叶洒落的浓荫是最好的屏障,陈宇峰想,就算这群人眼睛再尖,也断然不会留意到自己的突然消失。
浓荫还是那片浓荫,浓荫掩映的“死人”却已从人堆中走了出来。陈宇峰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丁点声响。陈宇峰大着胆子从那群黑衣人的眼前走过,黑衣人混无察觉。陈宇峰的隐身术使得越发随心所欲,挥洒自如。
离开了他们,陈宇峰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这周府庭院深深,无数的道路穿插迂回,每一处景致都不尽相同,却又如出一辙,风格统一。不一会儿,陈宇峰就迷路了。陈宇峰心中焦急,他明明知道这事与己无关,却又无法不想,正是因为自己,周府才迎来了这场劫难。周波不过才和自己认识,便摊上了这样的倒霉事。他就是个煞星,谁要是跟自己沾上边,麻烦便不请自来。陈宇峰只盼还有时间,周波千万别遭了他们的毒手。
绕过一丛黄金树,只见树后有一栋小屋,小屋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地上还躺着几个人。陈宇峰认出了那个穿保安服的正是被叫着宋思德的老兵,看来这里便是电机房了。
宋思德被缚住了双手,在地上拼命挣扎。黑衣人显然对他失去了耐性,居然掏出了手枪。陈宇峰心中一凌,当即就想出面制止。但转念之间,他又忍住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再说他也拿不准可以顺顺利利地一举制服两条持枪大汉。宋思德只要服个软,安静下来,黑衣人未必会开枪。枪子不长眼,对于枪子,他是怕很了。
孰料宋思德却是个不服软的,还在一味挣扎。枪火一闪,一颗子弹已射入宋思德的后背。陈宇峰再要制止,却已晚了。陈宇峰心中升起无穷悲愤,这群匪徒当真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陈宇峰恨不得立即结果了他们,然而那势必惊动其他的强匪,到时候别说救人,只怕害了更多的无辜的人。现在找到周波才是正题。当世人都遗弃自己的时候,只有周波雪中送炭,让他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温暖。周波说他们是朋友,朋友有难,你自当义不容辞。
可是周波在哪儿?或许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陈宇峰心烦意乱,六神无主。这偌大的宅院恍如迷宫,危机处处。正不知如何自处时,猛听得一声惨叫。那叫声凄厉绵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划破了夜空,像一道诅咒般尖锐地对世人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