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汀温温柔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对赵德圆来说却犹如闪电贯穿全身。这个曾经期待了千百次却未出现的声音,却在这样一个时刻突然出现,不得不承认生活确实充满了意外。这些意外往往击中每个人的软肋,哪怕是最强大的人也不能幸免,更何况是赵赵德圆?
“喂,是赵德圆吗?我是赵汀。怎么没声音?是赵德圆吗?喂、喂……”。
赵德圆保持着接电话的怪异姿势,僵硬如杜莎夫人的蜡像,脸色苍白如惊情四百年的吸血鬼。茶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跑了过来。视野中晃动着的茶茶的声音以及关切的目光把赵德圆拉回到现实中。
赵德圆迅速摁掉了电话,极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
“没什么事情,是柏笑生的电话。我没有请假就出来了,领导有些不高兴。不过,你放心,不是还有柏笑生在嘛,没问题的。”赵德圆安慰道。他突然发现自己临场撒谎的能力这么的强,就连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事后,赵德圆和柏笑生为了这件小事“串供”的时候,柏笑生告诉赵德圆说谎的成功秘诀在于:“成功的谎言是连让自己都觉得是真的。”(源自“柏笑生语录”)
茶茶点点头,拉着赵德圆往北海招待所走去。茶茶手上的温度缓缓地传过来,偎贴着赵德圆的心。赵德圆觉得自己像一个背着爱人偷情的男人,在快被捉奸在床的时候险险的逃过一劫。但是无论是不是被发现,终究是一个偷情的人。虽然自己是个中国人,赵德圆还是因为原罪给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其实在这里说原罪是不对的。看完电影《原罪》,赵德圆曾经对“原罪”的说话做过考证。这个词来自基督教的传说,是指人类生而俱来的、洗脱不掉的“罪行”。圣经中讲人有两种罪,原罪与本罪,原罪是始祖犯罪所遗留的罪性与恶根,本罪是各人今生所犯的罪。赵德圆曾经理解的“原罪”其实是指“本罪”。
尽管如此,赵德圆还是喜欢使用“原罪”的说话。他觉得中国人都该有这样的想法,中国只要别人没发现就等于自己没犯罪的想法让他很长时间都觉得恶心。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为错了的事负责,然后不再重犯。
当然,这一秒钟几万次的思想跳跃,茶茶是肯定不知道的。赵德圆也不准备告诉她,有些事情不是拿来说的,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茶茶牵着赵德圆的手走进了北海招待所。
招待所的对面就是北海饭店。北海饭店是黄山上比较高档的旅游涉外饭店,旺季的时候这里的标准间一度被卖到一千块以上。北海招待所是个简陋的招待所,因为地理位置、公道的价格,一直是旅友和摄友的据点。
赵德圆突然想起了周星驰的电影《国产凌凌漆》里面的丽晶大酒店。当然,赵德圆相信有茶茶陪着,他可以在北海招待所住出备北海饭店的感觉。
走进招待所,有个老板模样的人出来迎接,他自称宝哥,东北人,和茶茶很熟。由于是淡季的缘故,招待所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搞摄影的。为了能拍到雪景和已经在招待所住了半个月了。宝哥直说茶茶运气好,这时候上山时机最好,雪停了但是景致刚起,日出、云海、雪景、雾凇这黄山四景都能尽收眼底了。
由于住的人不多,宝哥给了茶茶一个大通铺,一个大大开间里放着六张上下铺,宝哥带着暧昧的笑容看着茶茶说:“宝哥办事你放心,12张床,你们两个怎么睡都行了。”茶茶微笑着拥抱了宝哥,把满脸通红的赵德圆放在了一边。
茶茶和赵德圆拎着行李来到了一楼走到尽头的大通铺。
一进门,赵德圆就笑了。大通铺真的是大通铺,很大、很通透、都是床铺。房间里除了上下铺没有别的东西。床铺的铁栏杆都是漆成绿色的,床单是浅红色和白色相间的格子样式,低低的枕头上盖着一块毛巾质地的枕巾。一侧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木头窗格上的油漆斑驳可见,将要下山的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
赵德圆很喜欢这样的调调,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妈妈单位的宿舍。他和茶茶放下了行李,为到底睡哪张床铺踌躇起来。最后还是茶茶说自己睡上铺,赵德圆睡下铺作了结束。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手表的指针也指向了下午五点。
茶茶让赵德圆小睡一会儿,自己拎着热水壶走了出去,说是到了宝哥准备好了晚饭再来叫他。
看着体贴的茶茶走了出去,赵德圆拿出了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是关了机。但是,手机是的开关机比较容易误按,赵德圆还是不放心。他拿出了电池,又怕要用的时候电池找不到;他又拿出了SIM卡,把电池放进去,又怕SIM卡这么小,万一弄丢就更找不到了……在拿进拿出之间,赵德圆觉得很痛苦,最后他把手机还原到最开始的样子,放到了背包的最底层,决定全然不管是不是会误开机、是不是会被压坏。当然,他还是没有胆量打开手机,看看赵汀是不是还打了电话过来,或者把手机的铃声调到无声状态。
干完这些,赵德圆横躺在了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被褥的味道比想象的干净,冬天没人来,温度也低,也就没人夏天那种焦躁的味道。估计宝哥也经常拿出去晒,所有没有发霉的味道。可能是爬山累了,抑或是赵汀的出现让赵德圆突然感到很累,非常平静的,他睡着了。
等茶茶来叫赵德圆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6点半左右了。
山上的气温一下子降了很多,从大通铺走到饭堂的路上,明显感觉到了冷意。茶茶怕赵德圆刚起来感冒了,把自己的三角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快到饭堂的门口,饭菜的香味就远远的飘了过来,赵德圆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茶茶说,宝哥今天准备最拿手的菜,晚上和两个搞摄影一起聚餐。赵德圆拉着茶茶快步走进了饭堂,他很想知道宝哥的拿手菜到底是什么。
饭堂不大,也就十五个平方左右。一进门就看见宝哥和两个搞摄影的已经坐在了桌子前面。桌上放着一个简易的煤气炉,上面放着一口扁扁的大汤锅,咕嘟咕嘟炖着很多菜,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宝哥正拿着一个铲子正在锅里来回搅拌。
“我的姑娘啊,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的口水就要把这个房间淹没了。”宝哥一看茶茶就迎了上来,拉着她坐了下来。接着他拿来了自己酿的烧酒,满满当当的装满了一个两升的大可乐瓶。
“小伙子,你真是好福气啊,茶茶从来没有带男孩子到我这里来,你可以是第一个。我认识茶茶这么多年,每年都是看着她自己一个人来,那时候就很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带着男孩子来。来,尝尝宝哥我自己酿的烧酒,这可是秘方,要不是茶茶,我可舍不得给你吃。”
接着,宝哥给五个人都满满的倒了一杯烧酒。“这两个也是经常来的小朋友,山东人,阿坤和小邱,和你们差不多大。现在山里面没什么人,大家能一起吃饭就是缘分,今天可要不醉不归咯。”
大家在欢呼中互相捧杯,感觉就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今朝得以相见。一口烧酒入口辣得厉害,然后顺着食管落到胃里,好像一个小小火种点燃了身体,让偎贴的热度从一个小点向整个身体蔓延开来。这一刻,赵德圆突然感到了幸福。
茶茶一边吃,一边慢慢介绍宝哥烧的这一大锅拿手菜:“山上没法种东西,所有的用品包括菜都是靠着山民一担子一担子挑上来的,山上的人对食物都非常的珍稀。山上吃什么都是随着挑上来的菜定,料就不入山下全。宝哥想了办法,把所有的料都放在锅里面炖,取名叫‘乱炖’,别看卖相不好,滋味可是杠杠的。你运气好,炖菜和白酒都喝到了,我也是来了好几年,宝哥才拿出来,平时都藏着掖着。”宝哥听着哈哈大笑,又和赵德圆喝了一个满杯。
又咽下一口酒,赵德圆开始认真吃这锅“炖菜”。汤头应该是平时剩下的荤菜边角料熬的,略略点了酱油。浓嘟嘟的汤里面确实有很多东西,堪比阿甘的巧克力,有切的厚薄适宜的冻豆腐,有土豆块,有五花肉片,有大白菜,有酸豆角,有咸肉条……中间点缀着辣椒面,不太辣但足够提味。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的脸都是红彤彤的,不仅说了意薄云天、两肋插刀的话,还说了很多风花雪云、柔情万千的话。
迷离间,赵德圆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远远的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