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仙最近睡得总不安稳。白日做梦,梦中总是大雾连天,他与年青山互相寻找,只听到声音,却找不见人。每每冒着冷汗被吓醒,年青山就在旁边劝慰着,她便忍不住泪流。她担心自己的女儿,她越来越担心,她把这种担忧说给年老爷听,年老爷只说一切安好,具体的却什么都不肯说。
秦月仙几次想出走年家去寻女儿,可年青山早知她的企图,年家如今被守得跟铁桶一样,进出都戒严,秦月仙实在无法。
年青山最近也很忙。根据长老们的预测,大妖现世,封印被解,说不定世间又是一场浩劫。他知道当年那位祖先是多么幸运才能联合一干道士降了妖。外面都以为那妖是被杀死了,再也不会存在的。可他们年家核心人物都知道:大妖法力被封,逃出生天。
飞鸽传书,除了陆向南和尤彩儿,其他三个:齐歌,越善人,年小言都回来了。
这三个孩子是争气的,如今已是年家法师。而尤彩儿,下山之后,似乎放弃了修道。
年青山向来是不管这些的,修不修道看各人自己。陆向南是个意外,年花花是不得不走这条道,而其他几人,真的是看各人造化。只是,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可惜了,毕竟都是手把手教到大的。
师徒几人商议对付大妖的事,长老传来消息,说大妖的本脉波动异常。
本脉,夸山!
年青山心里动了一下,强自平静下来。
夸山对于修道人来说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夸山这个地方灵气盛,妖气重,是滋生妖类的绝好地方。当年那只大妖便是在夸山。说实话,那大妖要是不出夸山,说不定就没后面那些事了,因为任何人间的道人,哪怕是结伴而行,也不敢在夸山这个地方太过放肆。后来,夸山山脉渐渐成了道人的试炼之地。年青山年轻的时候去过夸山,出来后修为倍涨,自然知道夸山的妙处。没想到大妖不知不觉回了夸山,这样一来,就难办了。
更难办的是——他的女儿在离州离央城里失去了踪迹,似乎冥冥之中一直有什么在阻挠他探听女儿的消息,等到了离央就像是完全隔绝了一般。开始他以为是陆向南,可陆向南现在明明被困中京。
如今的情况是年家无法主动出击,只能严防死守。怕的就是大妖袭击年家。
就在年家日日商讨对敌对策的时候,年花花正在桑阳的指导下进行一系列的训练。
大夸山原来整片儿都是桑阳的,桑阳下山后,妖们还能谨守本分,可到后来传来消息说桑阳被捕杀了,大夸山就乱了。狼头就是那时候出来的。狼头策反了一部分妖,占了西边的山头,一路往东推进,而留下来效忠桑阳的妖里,有的下山去找桑阳了,有的战死了,有的还在支撑。这样一千年下来,实力大减,最终只能紧守着东边一个小小的山头,那是桑阳的老巢,平日最常待的地方。饶是守这么一小块地方,也是妖们费劲了心思,艰难支撑的。狼头早想着要拿下这桑阳的老巢,因为这里是整个夸山最重要的灵脉之处。可终是强攻不下,因为这里还有着桑阳的气息,桑阳下山前以血封阵,护了本脉,没想到日后真派上了用场。
狼头迫不得已答应了一年之约,回去一细想就知道要糟糕。夸山的灵脉不止那一处,西山也有不少灵脉,要是把他领地里的灵脉都算起来,其实东山那一块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现在豹子的实力难以探测,豹子就是靠那处灵脉修行,道行飞涨,他至今不知道那处灵脉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事,难说。
不过,答应下来也有一个好处,唯一的好处是他可以再精心准备一番。于是狼头带着手下众妖遍查领地灵脉,最终选择了一处说要闭关修行,外面的事都交给了手下心腹。
桑阳确实把年花花带到了灵脉处。说是灵脉,不过是一汪活水,青树远山,景色秀丽宜人。年花花站了会儿,顿时觉得体内灵力充盈,已经净化的魔灵渐渐上涌舒展,这感觉,很奇妙。
年家后山也有灵脉,为了是提高年家子弟的修行,可是那些地方都没有此处来得纯粹。一种力量的纯粹,一种感觉的纯粹。年花花细细感受着,竟有些痴了。
难怪桑阳妖力如此强盛,在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想不强盛都难的吧。
桑阳走过来,手中托着个银色的光球,“六个月的时间里,把所有魔灵全部净化,现在,我要把妖猎手的道行都传给你。如果你的身体受不住的时候,要告诉我。毕竟,人类的躯体很脆弱。”
年花花有点小紧张。与妖猎手那一战她记忆犹新,那些道行都是实打实的,任何修道的人都想得到,但是如同桑阳所说,过犹不及,那样强大的力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桑阳笑了下,“别担心,我有分寸。也不是一次全给你,这六个月,我会慢慢给你,你要做的是慢慢增加躯体的承受能力。”
“如果躯体不能承受呢?”年花花忍不住问。
“如果不能,你就要面临一个选择,做人或者做妖。”
“当然是做人。”
“做人,躯体便要破裂,你只能——做魂。”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只能选择做妖?”
“不,你还可以选择做魂,入鬼道。或者,也不用辛苦净化魔灵,入魔道。”
年花花眉一挑,“我现在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定下一年之约。难道过一年,我打过了狼头,便能入飘渺界?”
桑阳一笑,摇了摇头,“入飘渺界只是顺便。我是要你认清真相。”
“什么真相?”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桑阳扯下脖子上的蓝珠子扔给她,“你我有缘。”
年花花看着蓝珠子,已经没有了光泽,只是一颗很普通的蓝色的石头一样。正想仔细看看,那蓝珠子化为粉末,从指缝流泻,消失不见。
桑阳走过来,示意开始,在年花花闭上眼的瞬间,轻声道:“好好认清你自己,华年。”
山溪静静流淌,冬日如此冰冷,这里却如春般温暖。力量从桑阳的手掌传到年花花周身,桑阳仔细观察着,深邃锐利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类。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当时觉得年花花的肉一定很难吃,又为什么对她的血产生了排斥。
道讲因果,桑阳在年花花承受不住的时候收了法力,静静看那高而远的天空。
一千年前,如果没有那一劫,如今的桑阳说不定已然成仙。
可是,成仙到底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