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同嘴里含着水晶肘子,含糊道:“说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吗?孤零零的吃一桌子饭,好凄凉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让冷易寒心情好到想不起来因为什么而生气了。
两人仿佛饿了三天三夜般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桌子菜,冷易寒才想起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做衣服?”
钟希同推理道:“昨晚不是说衣服的尺码问题吗?我想你的不是尺码问题,可能是颜色问题。今天打开你的衣柜一看,除了黑就是白,跟斑马似得。能不压抑吗?所以呢,我就选了各种颜色的料子,让你的生活色彩丰富起来。”
冷易寒本要劝她不必过于挂心此事,原本就是不治之症,何必枉费心思呢?看她兴致好的不得了,也不忍泼凉水。世间既然没有绝对的事,试一试又有何妨?想着从书案上取出几张纸递给钟希同。
钟希同不经意一看,如同鲁迅初见《山海经》,全身震悚着,结巴道:“你怎么……怎么知道?”冷易寒得意道:“听你描述了他们的相貌,我便试着画了一些。像吗?”
钟希同略略翻看,活像子舒、一天、晓晓、赵桑都到了纸上,个个都有八分像。冷易寒又从桌上取下一摞宣纸,道:“我画了几十幅,你将最像的挑出来,叫吴管家请丹青师傅来临摹。我们冷家在全国各地也有药房分号,将画像张贴于药号显眼处,路过的人都能看到,定会帮你找到。”
钟希同拿着几十幅一笔笔画出的画像,直觉有千斤重。原本不抱希望的事,此刻好像突然见到了一丝光亮。她沉默了半刻,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抱了抱冷易寒僵硬的身躯,“谢谢你。这对我,意义重大。”
她太急切,所以等不及叫人,自己带着画像找吴管家去了。很多东西,都会在大喜大悲中忽略。比如,如果她回一下头,一定能看到冷易寒木木的站在原地,嘴角是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
夜,又一次降临到冷剑山庄。更夫的梆子敲过两次,钟希同终于打破宁静,温柔出声:“去睡吧!”冷易寒没有抬头,合上手里的书,低声道:“你先睡吧,我要去一下墨冢。”说着起身离开了墨色敞椅,向门外走去。
“不。”钟希同先他一步堵住门,坚决的说:“不准去。你去了等于放弃,回到原来的状态。你不想一辈子都睡不好觉吧?”看着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睛,心底想到了一个不放弃的理由,一个值得坚持的理由。
冷易寒一言不发,静默的躺在床上。他深知自己不会睡去,不会在一个让他怜惜的人身边让自己坠入到无边的梦魇中去。那样会吓到她,伤害她,甚至失去她。对,失去她才是最可怕的。刚刚拥有一点生气的日子又要重新退回到死寂里。不,他不想这样。
钟希同慢慢走到床边,冷易寒虽然对她不设防,还是不习惯近距离接触,忙问道:“做什么?”钟希同的手还未触碰到他僵在了半空,看着他紧张而又努力克制的样子,既觉好笑又觉不忍,心里隐隐的痛着。
她尽可能轻柔的说道:“我想让你睡着啊。可是,哪有人睡觉还穿着鞋子和外衣的?我帮你脱掉,好不好?”说着脱掉了他的鞋子。当她的手碰到腰带的时候,冷易寒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他有一点紧张,不,那也不完全是紧张。更准确的说,是……羞涩。
虽然他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也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只是,从来没有这种关切的、发自内心的接触。这让他觉得心跳加快,血液翻腾。猛地弹起身,含糊道:“我自己来。”然后转身除去外衣,飞快的拉过被子躺好。
钟希同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了一根绿蜡,用青纱罩上。跪在床边,轻声道:“把手给我。”握住他温热的手掌,虔诚祈祷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愿你许我们一个平静的夜,不要让我们遇到惊悸和梦魇,赐我们一个安稳香甜的睡眠。阿门!”
冷易寒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着,全身紧绷的肌理放松下来。脑子里一个声音说:“不行,不要睡。”睁开眼对上钟希同不解的神色,忙道:“我给你拿个东西。”
修长的指节在墙壁上轻磕几下,只听‘咔哒’一声,他便自床后某处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他道:“这把匕首和我的佩剑是一个剑师所铸,虽没有开山裂石之效,但同样削金断铁如泥。我若要伤你,你便用它保护自己。”说着塞到钟希同手里,重新躺好。
钟希同愣了几愣,劝慰道:“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不会害我的。上次不是拿着剑也没事吗?为了让你心安,这个我先收下。今晚我就坐在这陪着你,守着你,哪也不去。”说着取了一个铺垫放下地上,屈膝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淡淡的笑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