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的惊异,自是不在话下。他林炎只是峨眉派一名普通弟子,从未下山除魔卫道、行侠仗义,所以修真界未闻其名。而且被逐出峨眉派也才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这里是岭南,距离蜀中的峨眉派可以说是千山万水,林炎一个籍籍无名的修真小辈的名字,这个人怎会知晓?
林炎拱手道:“在下确是林炎,敢问前辈是何人?”
那人洒然道:“老朽方注玄,号希夷老人,是这方家上一任家主。至于林炎小友心中之疑惑,稍后便知。虽然老朽已经多年不问方家之事,不过,林小友想带走这方家百余年的传家之宝,还需要问过老朽才可以。”
林炎望了望脚下的麒麟炉,脸一红,一时无话可说。
方注玄摇头笑道:“老朽还以为林小友会说此等宝物,唯有德者居之。现在观你心神态度,可知你入魔不深,良知未泯。如此一来,事情大有转机。”
林炎定了定神,才疑惑道:“转机?”
方注玄道:“这些话,稍后再言。现在让老朽先试试你的修为道法,林小友出招吧。”
林炎没想到这位看来慈眉善目,颇有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行事却如此出人意料,居然是说打就打!愣了一愣道:“在这里?恐怕会惊扰到许多人。”
方注玄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在这周围布下结界,即使是把这大殿拆了,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林炎虽然对“结界”一无所知,但是看这老者颇有信心的样子,恐怕确实不须为此担心。既然自己对这麒麟炉志在必得,那么就先要将这个老者打败才可以。道了声:“方前辈,得罪了!”足尖点地,飘身向前,一拳朝这深不可测的强敌击去,拳到一半,劲风忽起,有若实质,整个大殿似乎也为之轻震了一下。
方注玄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两手手腕一并,掌心向外,朝林炎击来的拳风迎去。
有若实质的劲风遇到方注玄的双手,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被他双手转动,一吸一带,从左胁下引到了大门外,化为一股轻风消散无踪。大殿内四根巨柱上的灯火居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林炎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功法?
方注玄笑道:“林小友不必因我垂垂老矣就手下留情,我这把老骨头还禁得起几招的。”
林炎双拳齐出,两道红芒击出,迅如闪电。那方注玄依然是神情自若,双掌拍出,迎向林炎击来的红芒。“轰轰!”两声大震,方注玄身前火星四溅,两团暗红色火焰砰然燃起,高达三尺,将这本有些昏暗的大殿映成通红一片。
方注玄的双手略红,点头道:“这应该就是你的烈焰之力了,虽然以你现在的修为,只能发挥极小的一部分,不过普通修真高手已经难以应付。你再出两拳试试,要用全力。”
林炎见这老者果然是修为匪浅,放下心来,凝聚功力大喝一声,又击出两拳。这一下,大殿轰然一震,巨柱上的四盏灯火同时熄灭,殿内的温度似乎也疯狂上升,炙热灼人。
方注玄神色凝重,低喝了一声“阵!”双手做出奇怪的手势,随后两掌分开向前一推,又向后缩,双手沿奇异的弧线并拢到一起。林炎击出的两道耀目红芒居然被他的双手引向了一处,“轰隆!”一声,巨大的火球突然出现在方注玄身前,火焰赤红,随即被他双手拍出的森森寒气扑灭。
不过仍然有几点火星溅到方注玄身后的木门上,火焰燃起。方注玄袍袖一挥,将其扑灭,同时发现身前巨大青石铺就的地面,已经裂开了几道细缝。
方注玄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却是难得。老朽还以为数十年间,中土修真界除了散修丁处一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年轻一辈的人才。如此看来,你的前途未可限量。”
林炎道:“前辈过奖,不过林炎身具魔性,日前又被逼无奈下,入了魔道,此刻心魔已生,即使修为提升,恐怕也是祸非福。所以林炎才想将精力完全放在炼丹上,以免入魔更深。”
方注玄道:“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你身入魔门,难免做下些违背本意的事情来,不过良知未泯,本性尚在,未必会做下大恶。而且老朽略通些占卜命理之术,估计你为魔时间不会长久。”
林炎拱手道:“老前辈既有神通,为何不点化林炎?”
方注玄道:“世间或许有人能点化你,但老朽却无此能力。”
林炎道:“自被迫入魔之后,林炎终日心头惴惴,怕的是魔心日重,恐怕性情大变,本性泯灭,做出许多并非自己本愿的事情来。”
方注玄道:“老君尝言‘福尚祸之所伏,祸尚福之所倚,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所以说,身入魔门,未必百害而无一利;持道以恒,未必百利而无一害。是正是邪,为魔为道,皆为心中一念之差,你也不必看的那么认真。“
林炎脸红道:“在下听不明白。”
方注玄道:“你知道我为何字号希夷老人?”
林炎摇头。
方注玄笑道:“老君尝言‘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老朽以此为号,自是希望本念不动,不为外物所扰。只可惜修道不深,未得神髓。所以受老友元虚道人所托,对你略加指点。今日适逢其会,才步出静室,和你一晤。”
林炎奇道:“前辈认识我元虚师叔?”
方注玄点头道:“老朽和你元虚道人以丹药结识,相交数十年矣。月前他曾来此与我一会,将你的事情直言相告,并说你本性淳良,然涉世未深,如遇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或魔道中人挑唆利诱,难免将内心中的魔性激发出来,身入魔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林炎上前下跪道:“方前辈既与林炎师叔相识,不啻为林炎长辈。现在林炎身入魔门,彷徨不安,唯恐日后入魔日深,性情大变,行为乖戾,酿成大祸。请方前辈出手,或封印林炎魔功,或将林炎囚禁,或者干脆一掌击杀,一了百了。”
方注玄笑道:“你先起来吧,事情远非你所想象的那么严重。世人畏魔门中人如洪水猛兽,殊不知魔道之别,在于一念。以此而论,红尘俗世,百姓千万,不执恶念者有几人?莫非天下间执恶念者都是魔门中人不成?”
林炎站起来道:“可是地魔奚近山迫林炎成魔时曾说:一日为魔,终身为魔,又说林炎身具魔性,本来就是魔门中人。林炎入魔之时,已经被迫犯了色戒;随后又将害死婆婆的仇人手刃,犯了杀戒;现在又因贪念来偷取方家的麒麟炉,实在是恶念频生,魔性渐重。不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方注玄道:“世间诸事,皆有缘法。今日之果,他日之因。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我这里有本老君所著的《道德经》,虽然不能让你脱离魔门,却能让你心中清静,少生恶念。你如果能不时翻阅,或会有所顿悟。”
从大袖中掏出一本发黄的书,交予林炎手中。林炎双手接过,又躬身拜谢。
顿了一顿,方注玄又道:“至于这麒麟炉,我本来就想送你炼丹之用。”
林炎吃惊道:“前辈不是说这麒麟炉是方家数百年的传家宝,怎么能送给我?”
方注玄道:“修真界有祥龙、瑞凤、灵龟、麒麟四大丹炉,皆为上品,却非寻常火焰能够催动,只有以修真高人以真元化为内火,即道家的三昧真火,方可催动丹炉炼丹。但是如果要炼丹以济世救人,哪位修真者有那么多真元可以用来炼丹呢?所以这麒麟炉虽然是方家传了数代的宝物,但是开炉炼丹却屈指可数,让宝物蒙尘,也让我方家羞愧。”
注目林炎道:“你天生就身具炎阳之力,可以用来催动炉火。现在又身在魔门,如果能专注炼丹之道,也可转移心神。麒麟炉送你,也算是我方家为修真界和天下生灵出一点微薄之力吧。”
随后又略微疑惑道:“这麒麟炉在地下密室中,你是如何找到的?”
林炎并未隐瞒,道:“我在一本丹书中学到一种功法,可以探到附近丹炉的炉息,根据炉息的强弱,就可以判断丹炉品级的高低。”
方注玄笑道:“如此说来,麒麟炉更是非你莫属。难怪你师叔元虚道人说假以时日,你必定能成为中土修真界的丹药大家。”
说完,大袖一挥,已经退出门外,消失不见。
林炎愣了半晌,才托起麒麟炉,步出殿门,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