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蹙眉,刚刚……那人站在月光下,一袭白衣落满白霜,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竟会让人觉得他很孤独般,心下一软,她竟然有瞬间的感觉他是在哭泣的。
他一笑,眨眼间的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在轻盈的月光间,灿烂笑脸的比月光还亮,“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
“还说你没爱上我?”他扬起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得意得仿佛偷了腥的猫,“要是没爱上我,干嘛那么拐弯抹角想知道我的名字?”
“随便你怎么说。”
刚刚一定是错觉吧,明明还是这样可恶的一个人,这么可恶的一张脸,怎么会对他有瞬间心软呢?
苏陌摇摇头,不去理会他。
他嘻嘻笑着又靠了过来,眼眸中的得意流露得比月光更清澈,凑在苏陌的颈间轻轻呵了口气,“真的不想知道吗?”
苏陌退后,背部已经抵靠上了房柱,她正欲开口,“碰”地一声,房门乍然大开,轰响间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来人明显是含怒而发,踹开间已是大步跨入房内。
两扇房门发出牙酸一样的不堪负荷声,‘碰乓’一声轰然倒地,显然来人脚尖用足了力,丝毫没有顾忌到房间内的两人。
苏陌愕然,那人也愕然,两人顿在那里,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房门口怒发冲冠的苏父。
他的眼角眉梢俱都愤怒的上扬,让一个平时文弱地只能提笔的苏父一脚把两扇房门踹开踹倒,可见此刻他是如何的愤怒。
“你是何人!”他厉声大喝,脸涨的通红,眉角眼梢高高的吊起,眼眸中聚集的都是无穷无尽的怒气。
此时的苏陌和那人还保持刚刚说话的姿势,一人似不堪柔弱的抵在房柱间,一人似犹有不足地凑近着,低低地俯在苏陌的颈间,嘴唇离那雪白的颈只差分毫。
从苏父的这个角度看来,那人的薄唇分明已经凑上苏陌的脖颈,还在若有似无地摩挲着。
顿时,‘轰’的一声,全身的鲜血都涌向了头部,苏父来不及听那人解释出声,大跨步间已是愤怒地抓向那人。
要是眼神如刀的话,那人早已就死在了苏父的万千眼刀之下,乱刀碎尸万段了。
“爹爹,”苏陌大急,身体不由自主地拦住了那人的身前,挡住了苏父的手。
“爹爹,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居然还有解释!”苏父抓来的手被苏陌挡住,见苏陌居然还袒护着那人,胸中自起怒气更甚,“好,好,好,我听你解释。”
他连说三个‘好’字,不怒反笑,一把挥开苏陌的手,“那你说,他是谁?!”
“他,”苏陌一窒,心里苦笑不已,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啊。
那人见如此情形,一父一女为他对持着,居然还嘻嘻一笑,躲在苏陌身后,伸出手指偷偷在她的手心底比划着。
苏父一眼瞥见了两人的小动作怒气更甚,他‘啪’地一拂袖,冷笑道,“说啊,说不出来了吧?”
“我倒要听听你说那人是谁!”
喷涌而出的怒气再也不可遏止,他一指那人,“你平时在家胡闹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和如此不明来历身份的人来往,离儿啊离儿,爹爹也只当你是爹的乖女儿,从来不过问你在外的事情,可如今,你给爹爹看到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手痛苦地扶上胸口,急怒攻心之下,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你回报给爹爹的信任又是什么!”
“爹爹,”苏陌惊呼,甩来那人比划着手指,一个跨步间就想上前扶住苏父。
她焦急地探出手,抚上苏父的背,就想帮他顺气,才刚碰上背部,她的指尖却被苏父一把狠狠地甩开。
“不要叫我爹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他厉声大喝,望向苏陌的眼,愤怒哀痛得可怕。
苏陌脸瞬间一白,呆呆地望着苏父,被挥开的手指就那样僵在原地,“啪”地一声,空气中清脆的指掌相遇,就似打在她的心间般,落雷可闻。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苏父喘息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爹爹是被你蒙在鼓里的傻子么?”
“你到底还要欺骗爹爹到什么时候?”
“离儿啊离儿,你这样做和梁后又有何区别!”
他徒然大喝,一声一声质问如惊雷般劈入苏陌的心间,‘唰’地一下她的容颜惨白,血色尽去,眼眸中尽是一片仓惶。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她已不是孩子……她做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孩子做的出来的,想到这里,苏父老泪纵横,“离儿啊,离儿,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女儿,他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还是他苏城的女儿吗?这还是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向乖巧嬉绕在膝下的女儿竟会……竟会……那些事,竟会都是她做的,他不愿,也不想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一阵气闷汹涌袭来,天旋地转间苏父两眼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他撑着一旁的房柱,就似难以负担般,神情疲惫,一下子就老了十岁,苏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父,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离他远去,所有的威严肃穆都不见,现在的苏父,也不过是个为儿女痛心到流泪泣血的普通父亲罢了。
“爹爹悔啊,好悔啊……如今,你这般这样,还叫爹爹有何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娘,爹爹,”他神情后悔欲绝,“爹爹怎么会纵容你至此……至此……”
悲呼间,字字泣血,不忍睹闻。
苏陌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从手脚连到发丝都僵硬的发直,发凉,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眼眸里看不进任何东西,苏父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遥远地要她屏住呼吸才能听到。
满耳轰轰然间,盘桓在心间的只有一阵阵无尽的恐慌和绝望。
爹爹在说什么?那些事,那些事爹爹都知道了吗?怎么会呢?爹爹怎么会知道呢?这怎么可能呢?
无穷无尽的思绪纷杂,轰炸在一片无声空白的脑袋里,撕扯得她所有能思考的理智都片片飞絮,惶惶然飞散于尘土间。
遥远的地方,苏父的话语利剑一样刺来。
“你说你不喜欢殷寒,喜欢三皇子,好,爹爹回绝了殷家,许了你嫁给三皇子,可你如今呢,你做了什么?!”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蓄养死士,玩弄朝纲,这也是你做的吗,这也是你能做的吗?!”
“你对爹爹说的到底有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离儿啊离儿,爹爹……为父如今真的是看不穿你,看不懂你了”
无边的怒气窒息拥挤在胸口,他一字一字地喝斥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说,还说要给爹爹一个解释。”
“你不顾自己的清誉,半夜与人私会,究竟还要拿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我,”苏陌张嘴,咬得煞白地唇,唇上深深齿痕宛然,已有丝丝血迹渗出,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也许,她终是要让最亲的人失望吧。
自己这般作为,到底是父亲所希望的还是所憎恨的,爹爹说她与梁后形同一般,她真的是如此吗?真的就那么让爹爹伤心失望吗?想起满手鲜血、沉沦仇恨的自己……
恍惚间,内心所有的防护坚强都在轰然崩塌,片片废墟之下,她已没有容身之处,她这般做法,到底对不对,对不对?难道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坚持和执着都是错的吗?她为了复仇,为了保全苏府上下所沾染的血腥,难道都是错误的吗?!
一滴珠泪滑过她苍白的眼睫,顺腮而下,‘滴答’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站在那里,浑然不知一滴一滴苍白的泪水,早已打湿她的脸颊,打湿她的衣襟,再点点印入她的心间。
“因为我才是她的夫君,我才是她所爱的人。”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的那人,忽然在皱眉观看一阵后,骤然插口道。
他一个闪身就越过了苏陌,挡住了她苍白如死的脸,挡在苏父面前。
“所有我们并不是半夜私会不顾清誉,实在是小婿相思难忍,不请自入,夜入闺房都是小婿一个人的作为,还望泰山大人海涵,不要过于怪罪离儿”他微微笑着对上苏父的眼眸,笑得宛然,坦然自若。
苏父不怒反笑,“好一个女婿,好一个女婿!我苏某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婿。”
“虽然没有及时告之泰山大人是我和离儿的不是,只是离儿对于此事也是羞涩难言,泰山大人也应该体谅才是,再说,”那人洒然一笑,施施然道,“再说,小婿也是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为苏府的女婿,想来也不会辱没了苏家的门第。”
“至于对于泰山大人所指的有些事,还望能仔细思量,切不可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凭白让亲者痛,仇者快了,”说道这里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咬唇滴泪的苏陌,熟稔亲昵地唤着她的闺名。
“你,”苏父一怒一窒,正待呵斥此人胡言乱语,却兀地一怔,被那人的话语一点,惊疑划过心间,怎么会?怎么会这般巧合,正好有一卷宗呈在自己桌上的,就好似故意给他看般用红笔勾勒着,出现得诡异又巧合,他不记得手下有人去查这方面的资料啊?
“爹爹,”这个时候苏陌终于收回了神智,打断了苏父的臆想,静静开口唤道,“这事是离儿的不对,不过离儿也不是存心要欺骗爹爹的,离儿不告诉爹爹,也有自己的苦衷……。”
她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虽然现在还不能说,但是事成之后,离儿必会对爹爹有一个解释!”
她的双颊泪迹宛然,神色依旧苍白,眼眸中却不见了方才的惊惶无措,显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苏父静静地凝视着她,缓缓才平息胸间的怒气,他也不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缓缓说道,“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人。”
这事明明白白透着种种诡异与不符之处,他细细地回想,从书房内看到有关调查苏陌的宗卷,在惊疑不定时,就有人一路引着他来了苏陌的小楼,接着就是那人无故消失,出现在房里的宛然是苏陌和一白衣男子亲昵的情景。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他就一头撞入了,接着就是……
不对,苏父悚然一惊,飞快地打量了一眼面前含笑看着他的白衣男子,诱引他的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身材高大壮硕,绝不会眼前这人的模样和身形,如果之前他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人,那—那人是谁!
他潜入苏府,又想做什么?重重布置之下,丝丝入扣,能做到这番地步,就绝对不是不是一人,这般心思,这般作为,这群人究竟会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