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昨晚一夜未眠。
锦石顶着憔悴的脸色，还有一双黑眼圈，卯时一刻就起床了。
这么早，天都还未亮，腊月了，锦石把自己裹的别提多厚，轻轻打开房门，竟然下雪了。昨晚并未觉得有何征兆，没想到今天一早居然下起了雪。茫茫的月光下茫茫的白雪，轻轻的铺了一层。很浅的一层，自己的手放上去，就化了。‘十年没有看过雪了。’
在江南的十年，风和日丽、四季如春。自己都快忘了厉城的雪景。小时候，大抵也是腊月，自己在旧庙里蜷缩着。小时候觉得下雪真讨厌，自己厌恶极了深冬，既没有厚衣服穿，还冻的直发抖。
所以，锦石才会怕冷。
不仅仅是因为适应了江南的环境，还因为她怕。
今日静下心来，发现雪景也是好看的。虽然现在只有浅浅的一层，但是已经为这小院子带来了另一种韵味。等这雪花厚起来，想必就是真正的触处似花开吧？
这时辰，整个信王府的人都没有起身。即便是做早膳的下人们，基本也是辰时起来的。锦石穿了厚厚的棉衣，没有梳妆，任发丝散在背后，往王府最后面的花园去了。
刚到湖边，就闻到阵阵梅香。这花园围墙四周都种满了梅花，那日锦石就说过，信王府的花园，春有一树梨花压海棠，东有腊梅香飘满园。在江南，根本就没有梅花，往日只在书中见到过冬日的梅花，不仅能与茫茫白雪斗艳，更可在深冬散发迷人的香气。现在天虽然还未亮，但锦石依然可以看见，白雪点缀在梅花上的模样。
一时好奇，锦石伸手摘了好几支。等天亮了就让今朝寻个花瓶放到房间。
自己对厉城梅花如此新奇，不过还是有些怀念江南的荷花。锦石捧着一大束梅花走到湖边，靠着栏杆，试图在黑夜里查看水里的情况，那时候吩咐了楚管家扔些荷花的种子，不知道那些荷花种子有没有被冲走啊。这湖水连着苏子河，要是被流走了可不好。
厉城的气候如此冷，明年春天要是不能发芽怎么办？
可是厉城应该也有荷花的。一定种的出来。
“天都没亮，你在做什么？”
锦石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吓住了，立刻把一束梅花背在了身后，转身看着顾云濋不知所措。对啊，天都没亮，他怎么会出现在花园！“王爷，天都没亮，你在做什么！”锦石立马反问道。
“这是本王的王府，何时起，在何处，是本王的自由。”
“王爷还未休了臣妾，怎么算，臣妾在王府何处也是自由。”
看着锦石双手背在身后，又一脸反驳的样子，顾云濋道：“我来练剑。”
锦石这才注意到，顾云濋穿的很少，手里握着一把剑。楚管家之前说过，顾云濋建这花园就是为了练剑的。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了。“可是，天都没亮。”
“腊月天本就亮的晚。”原来，顾云濋每天卯时一刻就会起来练剑啊，不管是寒冬还是夏日。战神，真的没有那么好当的。“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早来这里干什么，还有，手里拿的什么？”
“额……这个……”自己不可能告诉他，昨晚一夜未睡吧。还有，楚管家说过，信王不喜欢王府的人随意采摘花的。天呐，自己不但摘了，还摘了一大捧。
听着她吞吐的语气，朦胧里又看不到神情，顾云濋继续开口：“手伸出来！”
“王爷，您不是要练剑吗？功在不舍啊，您快练剑，我不打扰你了！”锦石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撒腿开始逃跑了。她现在已经够得罪顾云濋了，一点也不想看见他阴沉的脸色。
看到正要逃跑的锦石，云濋快步上前用左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锦石手里的梅花，全都被他隐约看见了。看着顾云濋右手提着剑，看起来，就像要杀了自己一样，锦石立刻开口：“我不过摘了几支梅花，你还不饶不休了！”
看清楚了她手里的东西，顾云濋突然有些想笑，昨天还一脸清冷，今天早上就原形毕露。
“不知道信王府的规矩吗？”
“当然知道。”
“知道还敢摘！”
“正因为如此才会天未亮就来。”管他的，先回答了再说。
“摘了府内的花，是要罚禁足的，摘了几支，罚几天。”顾云濋全是严肃的声音，让锦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犯了不能挽回的大错一样。“禁足就禁足，你数数，几支。”说完，锦石把花递给云濋。
谁知道云濋将花接过之后，放在了栏杆上，继续开口：“现在看不清，怕数错，你就在这里，等天亮了数。”说完，顾云濋反手举起宝剑，往离栏杆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他开始练剑了。
锦石还呆在原地，数一数有几支梅花，需要等天亮吗？顾云濋什么怪习惯，摘了花还要禁足，不知道这些年府里的下人是怎么过来的。而且现在下着雪，居然要她在这里等到天亮，恐怕到时候自己会冻成冰块吧！
不过，欣赏下顾云濋练剑，也是可以的。
以前看了他的画作，就在想，这双手，要是提起剑会是什么样子的。平妃娘娘还真是把他生得好，顾云濋是不是上辈子行善积德多了，才会在这辈子受那么多人仰慕？
风起，寒梅点缀琼枝腻。顾云濋一身中衣在白雪里穿行，淡淡夜色，他的白影晃如重叠。
锦石就那样在一旁看了好久，天色，都有些亮起来了。
现在已经看得清顾云濋的脸色了，他此刻心无旁骛的舞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真真切切的存在自己的眼前。还以为永不再见的，可曾想到，他一直都在。
看雪飞、苹底芦梢，未如鬓白。
自己虽然不知武术，但看起来，顾云濋的剑术了得，宝剑划过空中的呼啸声，顾云濋身影重叠的感觉，可能就是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吧。他每日早晨，都会这般练剑吗？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达到今天的成就？又或者，他坚持了多少年头，才能指点疆场，让所有将士臣服？
云濋走完最后一招，提气收了剑，又长长的运了一口气之后，才向锦石方向去。
天色已经大亮，锦石都看得清云濋额头上的汗水。云濋看着她冻得鼻子通红，还有些瑟瑟发抖，突然开始自责。刚才突然很想让她陪在身边，没想到她这么经不起雪天的折磨啊。
“很冷吗？”
“啊？”似乎没料到顾云濋会关心自己，锦石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鼻子。
“手也冻红了。”
“还好，还有知觉。”
“昨晚没睡好？”
“怎么可能！我昨晚睡得好极了！”说完这句话，锦石自己都觉得心虚，自己现在的仪态肯定特别不好，有没有睡好，一看脸色就知道的。
“你看看你这样子，等会怎么回侯府！”
听到侯府两个字，锦石看着顾云濋好奇的开口：“侯府？”
“昨日不是答应了侯爷要去吗。”
“可我不知道是今天啊！”
“你还不快去梳妆打扮？”
顾云濋让自己去梳妆打扮？“那，这花……”
“还不快走？”顾云濋说了这句话，锦石立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他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不追究自己摘了王府的花吧？那他居然让自己在湖边等了那么久！而且看他的样子，压根也没想追究的。
回了房间，今朝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看着院子门开着，肯定是小姐出去转了，小姐那么早出去作何？”
“我睡不着，就去花园转转。”说完，锦石将手放进了热水里，真是舒服啊。被冻了那么久，说是没有知觉是假的，自己的手早就麻木了。“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今朝一脸兴奋的说着，方才打开房门，看见一院子的雪花，今朝就想来叫锦石，可是她不在。
“那你觉得和江南比，如何？”
“恩……厉城四季景色不同，十分吸引人。不过比起江南，我觉得还是江南好。”
看着今朝天真的样子，锦石也跟着笑起来：“我也觉得还是江南好。”至少在那里，除了师父，没人敢管她。“今朝，我们都打扮一下，等会要回上官府去。”
听到要回上官府，今朝更开心了：“要回去？真的吗？”
“真的真的，快准备下！”说完，锦石让今朝给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今日十分冷，锦石穿了棉衣，又拢了件外衣，即便这样，她的腰肢还是不盈一握。锦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穿这么厚，还有些不习惯。她自己将头发盘了起来，今朝为她挑了些发饰带上。“就是这脸色不好。”一夜未眠，昨晚还饮了酒，今天这脸色怎么好得起来。
锦石也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开始注意妆容了。
无妨，稍施粉黛就好，锦石在脸上涂了淡淡一层胭脂，看起来，又如昨日剔透。打扮好自己之后，丫鬟们呈上了早膳，“今朝，你也去准备下吧。”今朝退下之后，锦石遣退了丫鬟，自己开始吃起早饭。
这时，顾云濋来了。
锦石看见他进来了，也没有丫鬟通传，她立马放下碗具：“王爷，这是……”
顾云濋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伸手将刚才拿在手里的梅花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你是想把梅花拿来喂鱼吗？”
“信王府的鱼还会吃梅花？”锦石装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看着顾云濋，一双桃花眼灵动的望着他。
顾云濋实在是懒得理她，开口道：“信王府的鱼不仅要吃梅花，还会吃人！”
“那怎么没听说王府有谁被吃了？”
“只吃外人。”顾云濋此话本来是在影射锦石，想接着开口让她别往花园去的，没想到锦石接着他的话很快的问了一句：“那是不是它们会把齐国公主吃了？”当然啊，既然那些鱼不吃王府的人，自己怎么说也是信王府的人，那齐国公主就是外人。锦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回答。
看着神色不耐烦的顾云濋，锦石继续问着：“王爷，昨晚，父皇留你说了什么？”既然都已经提到了齐国公主，那锦石只好将这件事问清楚了，毕竟，她也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你先告诉本王，昨晚在宫门，三皇兄同你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锦石开始疑惑，顾云濋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他们两个昨晚也没有说什么啊，这怎么好回答。“辰王关心王爷，问臣妾王爷的伤势如何了。”
顾云濋冷哼了一声，他当然不相信。锦石看着他不开口，继续说：“王爷，该你回答了。”
“妇道人家不得干政。”
“公主迟早会成为信王府的人，这是家事，臣妾当然要知晓。”不知道为什么，锦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酸。“你是多希望她进来？”顾云濋实在是不想继续和锦石交流下去，愈发不耐烦。
“能免除干戈，当然求之不得。”
“好啊，王妃如此大度，那今日回了侯府就别回来了。”
顾云濋，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不休了自己，让自己回娘家之后就不准来信王府了，这种事只有他想得出来吧，他也不怕丢脸啊，亏他说得出来。可是看见他现在的表情，一点也不像玩笑话，难道他还真的要休了自己？是啊，玉老板那件事还没有解释，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很有可能休了自己的。
还以为昨晚之后两人关系缓解了不少，没想到，他还是在意那件事。
也对，怎么可能不在意啊。自己的妻子身份不明，哪个丈夫能睡得安生。况且他现在愈发怀疑自己与三哥的关系，这根本就是不信任自己。
要说两人最大的沟鸿，还是自己玉家少东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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