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柔心想,那****提醒过他,也不知他将这事搁在心里没有,终是放心不下,说:“对不起,朱公子,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去办,恐是不能陪你去德意志了。”
朱炳轮忙问:“什么事?非得这会子去办吗?”
叶瑾柔点点头,目光毅然,说:“这件事非同小可,迟不得半分半毫。”
朱炳轮见她态度十分坚决,知道是劝不过了,到底来的太急太好的终不会长久,于是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的,任何事,即使刚开始犹豫不决,但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会全力以赴、奋不顾身。真不知这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你快去吧,别迟了。”
叶瑾柔对他感激一笑,忙起身走出包厢,听见他说:“小心着点,程熙雯可不见得好对付。”
叶瑾柔转过身,讶然道:“你知道我是去找乔致远?”
朱炳轮默不作声,只是点头。
叶瑾柔心里一阵难过,说:“傻子,你怎么不阻止我?”
朱炳轮淡淡一笑:“我喜欢你,但不会逼迫你,我只要你幸福,如果你认为乔致远才是你的彼岸,那么,我祝福你。”
叶瑾柔被他这番话感动得无以复加,心里像堆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十分舒服自在,于是牵起他的手,说:“你误会了,他此刻处境很是危险,我不过是去帮助他。”
朱炳轮摇摇头,说:“你不必骗我,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他刚说完,唇畔就被轻轻吻了一下,虽只是蜻蜓点水一闪而过,他却懵住了,简直不知身在何方。
只听叶瑾柔说:“我同意与你订婚,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你到了那边,万事小心,等着我,我会过去找你。”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叶瑾柔早已不在,他摸了摸唇畔,禁不住一笑,心里有种甜蜜的忧伤,她同意他的求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吧。
火车轰轰隆隆,载不动他沉如千斤的期盼与等待。
叶瑾柔雇了一辆汽车,往乔公馆去了。
汽车刚开进洋行巷,就停了下来,车夫回头说:“小姐,对不住,前边停的车辆太多,实在开不进去。”
叶瑾柔往外一瞧,只见公馆外停着一长溜汽车,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道,于是递出一张钞票,走下车子,离得不近,却隐隐听得见公馆内的笑语喧哗,那种气派热闹可见一斑。
叶瑾柔跟随众人往里走,却被迎接员拦了下来,那迎接员恭敬的说:“小姐,你的邀请卡?”
叶瑾柔哪里有什么邀请卡,只是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乔先生,麻烦通融一下。”
迎接员摇摇头,说:“不好办,乔先生吩咐过,没有邀请卡一律不得入内。”
叶瑾柔心急如焚,一筹莫展之际,忽看见乔致信正从汽车上下来,她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硬着头皮走过去,说:“二公子,你好,不知还认得我不?”
乔致信凝视了她片刻,方才笑道:“原来是叶小姐。”又往叶瑾柔身后望了望,问:“炳轮呢?”
叶瑾柔灵机一动,说:“他去德意志了,今天的火车,赶不过来,就叫我代他参加宴会,可我实在粗心大意,竟忘了带邀请卡。”
乔致信听了,哈哈大笑:“被拦着不许进吧,你算是找对人了,你随我一起进去,保管一路顺畅。”
叶瑾柔感激一笑:“谢谢二公子。”
那迎接员见叶瑾柔由乔致信带着,心里虽是不悦,却不敢显露出半分,含笑说:“二公子,里面请。”
乔致信领着叶瑾柔穿过一重院落,进得一个船厅。那船厅里尽是女宾,叶瑾柔一眼望过去,一片红红绿绿,直教人眼花缭乱,脂粉香水的气息飘散过来,浓烈得有些呛人。
乔致信说:“女客人都在这里玩闹。”叶瑾柔忙说:“我不想留在这里,你这会子到哪里去?”乔致信一笑:“我听说后院有大鼓娘说书,想去瞧个热闹。”叶瑾柔问:“乔先生可在那里?”
乔致信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只是说:“我也不清楚,你问这做什么?”
叶瑾柔心想,说不准在那里遇得见乔致远,于是说:“不过随口问问。我跟你一块去,我也很喜欢听说书哩。”
乔致信自然答应,引叶瑾柔到后院靠西的一间厢房里。那厢房里只有寥寥几个男子,见乔致信来了,都起身恭敬叫道:“二公子好。”
乔致信笑道:“你们可真会寻地方,将大鼓娘带到这样僻静的地方说书,我若不是提早听了风声,岂不是错过了?”说完,寻了一副椅子,请叶瑾柔坐下,自个儿坐在一旁,端起一杯茶,怡然自得的听起说书。
叶瑾柔心里千万个后悔,哪里静得下心来,却不能表示出来,只得硬撑。正热闹处,一个小厮走进来,躬身说道:“前边厅子开席了,请诸位移步。”
叶瑾柔松了口大气,忙站起身,对乔致信说:“我们快过去吧。”乔致信放下茶杯,一笑:“你性子倒挺急。”
前厅里,众人早已入席,只是不动碗筷,都听乔致远在台前致辞。程熙雯亭亭立在旁边,穿了一件梨白色镶金旗袍,她本就天生丽质,经过精心妆扮,更是艳压群芳。
乔致远一身笔挺的宝蓝色西服,烫了头发,贴在额上,微微鬃卷,脸上没有半分愉悦,却是意气风发,气势逼人。是啊,娶了程熙雯,款子一齐,他就可以大刀阔斧的整顿钱丰,日益丰满自己的羽翼。他是那么野心勃勃的一个人,任何人任何事都牵绊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她浮想联翩,心思恍惚,一个不留神,就与一位佣人撞了个满怀。那佣人盘里的红酒都撒在她印度缎白色旗袍上,猩红猩红的,如血液一般。
乔致信一面递过手绢,一面嗔怪道:“你怎么搞的?”
佣人抬头诡谲的望了乔致信一眼,乔致信一怔,眼底一道异光闪过,忙说:“没你的事了,还不快走。”
那佣人一笑,点点头,从叶瑾柔身旁擦过去,就在这么一刹那,叶瑾柔恍恍瞥见佣人眉间的大黑痣,心中顿时一慌,失口说:“刚才那人……”
乔致信以为叶瑾柔察觉出了什么,脸色一变,问:“那人怎么了?”
叶瑾柔心里毕竟对乔致信有所提防,冷静下来,只是说:“刚才那人怎么说走就走,道歉都不会吗?”
乔致信一笑:“叶小姐还和一个佣人计较吗?”
叶瑾柔理了理****的旗袍下摆,眉头一皱,说:“我去洗手间弄弄。”
乔致信并未多想,点点头,说:“快去吧。”
叶瑾柔还未进洗手间,就调转头,躲在暗处,寻觅“大黑痣”的踪迹。只见他夹在人群里,借着高举的盘子挡住脸,眼睛死死的盯住台上的乔致远,似在等待良机。
乔致远演讲完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便是用印签婚约书了。乔致远和程熙雯各自拿出图章盒子,准备在婚约书上盖印。
“大黑痣”眼光一暗,从袖口抽出一柄短枪,偷偷对准了乔致远。叶瑾柔见势不对,慌忙往台上奔去,却被人横腰拦住,却是乔云绮,只听她说:“瑾柔,你干什么?这会儿可不能胡闹。”
叶瑾柔已是口齿不清:“有危险……乔先生……有危险。”
乔云绮不解,问:“什么有危险?”
叶瑾柔见大黑痣扣在扳机上的中指一动,心下大慌,什么也顾不了了,猛力推开乔云绮,奔过去,大声喊道:“乔致远,小心!”
只听“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叶瑾柔失声叫了一声。前厅一片混乱,立刻有保安上来护住乔致远程熙雯往偏厅急退。
乔致远往台下一看,叶瑾柔倒在地上,衣襟上汩汩的往外涌着血,竟是受了重伤。他连忙推开保安,俯身过去,扶起叶瑾柔,见她脸色惨白,呼吸微不可闻,心中大急,吼道:“大夫,快给我叫大夫。”
曹礼发挤进来,见了形势,心中也是着急,但很快镇定下来,说:“先生,大局为重。钱丰的存亡就在你一念之间。”
乔致远怒道:“人命关天,你竟说这些话。”说时,抱起叶瑾柔就要往外走。
程熙雯此刻亦是急火攻心,厉声说道:“乔致远,你若踏出这厅子一步,明天就等着拆钱丰这块招牌吧。”
乔云绮听程熙雯说得这样严重,慌忙走上前,对乔致远说:“瑾柔交给我,你不用担心,钱丰可是乔家五代的心血呀,先生万万不能冲动行事。”
乔致远眼底尽是绝望的惊痛,狠狠咬紧下唇,咬得唇间渗出鲜血来,立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过了片刻,方才沉声说:“云绮,你好生照料瑾柔。”转过身,又说:“重新安排一下,婚宴照常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