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炳轮在德意志一月有余,因瑾柔未和他有任何联系,心里挂虑至极,又收到段政宁的电报,说是家中出了大事,这才停止在德的一切事宜,告别朋友,急急忙忙的回到上海。
段政宁夫妇见着他,都十分惊异,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瑾柔呢?”
朱炳轮心中一震,道:“不是二哥发电报叫我回来的吗?瑾柔根本就没去德意志呀。”
段政宁沈露晞目目相觑,沈露晞急得大叫一声“哎呀”,段政宁说:“我哪里发过什么电报给你,瑾柔不在府里,我们一直以为他和你一块儿去德意志了。”
朱炳轮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将行李往地上一放,说:“我知道她在哪了。你们等着。”说完,转身走出府,心里着急,车子也顾不得坐,瞥着一口气往乔公馆跑。天气转凉,风一丝一丝的从耳畔刮过,冷得生疼。
他知道瑾柔素来懂事,无论怎样,断不会和家里人失去音信,照这个样子,她定是被乔致远禁锢起来。乔致远是多么蛮横张狂的人,指不定会怎样待她。他越想越急,不觉加快了脚步,平常一个小时行程的路,他不足半小时就赶到了。
他找到乔云绮,开口就问:“乔致远呢?”
乔云绮见他气喘吁吁,就说:“他还在公司呢,瞧你累的,先歇一歇。”
朱炳轮哪里有功夫歇息,抢过几步,握住乔云绮的手,说:“云绮,拜托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瑾柔是不是在公馆里?”
乔云绮脸色微微一变,仍旧笑道:“这就怪了,上回你不是打电话过来说,她要和你一块儿去德意志吗?怎么这会儿反倒问我要人了?”
朱炳轮一急,手里不觉用了力,道:“我知道她被乔致远关起来了。乔致远还有不有良心,他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怎么还不放开瑾柔?难道他想毁了瑾柔的一生不成?”
乔云绮不料他说出这番话来,挣开他的手,生气的说:“炳轮,先生好歹是我大哥,我岂能容你将他说得这样不堪。”
朱炳轮也意识到方才的话说得有些严重,于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太着急,这才口不择言,还请你谅解。”
乔云绮见他一脸茫然若失的望着自己,想起他平时的温柔儒雅,心生怜意,差一点就说出实情,只是敬畏乔致远,欲言又止,隔了半晌才说:“瑾柔确实不在公馆里,你还是到别处寻人吧。”
朱炳轮一时心灰意冷,后退了好几步,直直摇头,他因刚才烈跑本就脸无血色,现在脸上更是惨白,轻声道:“你是不肯帮我了。白费我们平时那么好的交情。”他一说完,沉沉的望了乔云绮一眼,自走出去了。
叶瑾柔听得楼下吵吵嚷嚷,就差人下去问,那听差不认得朱炳轮,回来只是说:“一位公子找三小姐有点事,现在已经走了。”
叶瑾柔听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隐隐生出一种不安,她不晓这不安从何而来,只是身心疲倦不愿去想。
朱炳轮走出乔公馆,只觉失魂落魄,望天无路。一辆汽车忽的停在他跟前,走出来一位时髦女子,仔细一看,竟是程熙雯。
程熙雯对着他笑道:“朱公子,有件事找你商量。”
程熙雯上回到朱府送火车票,已经与他和瑾柔撕破了脸皮,现在却笑脸相迎,实在令人反感,朱炳轮淡淡一笑:“不好意思,程小姐,我还有些私事要忙。”
他刚走出几步,却听见程熙雯冷嘲热讽的笑了几声:“是为了叶瑾柔吧。实话告诉你,那封催你回国的电报是我派人发的。叶瑾柔就在乔公馆,作为乔致远的未婚妻,我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朱炳轮不由停住脚步,转过身,走近几步,直视程熙雯沉狠的眼神,说:“你打算怎么做?”
叶瑾柔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她对这脚步声极为熟悉,知道是乔致远来了,不知为何,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乔致远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捋过她的一缕头发,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他俯下身子,慢慢逼近她,轻笑了一声,在她唇上印上灼热的吻,渐移至耳垂、颈下、锁骨,他的舌尖在她细腻如绸的肌肤上缠绵,她终是无以忍受,低嗔一句:“你又这样。”
乔致远猝然抬头,笑道:“你醒了。”
叶瑾柔努力坐起来,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说:“照你这样折腾,能不醒吗?”见他默然,又道:“你怎么白天也有空过来?”
乔致远眼底尽是残留的温存,轻语:“就想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叶瑾柔一笑:“尽胡扯。”
乔致远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心里特别不踏实,就想回来看看你。看见你仍真真切切的躺在床上,真好。”
叶瑾柔听他这样说,心里微微有些难过,又听他道:“瑾柔,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叶瑾柔心里沉如千斤,只能默然。乔致远因是忙里偷闲溜出来的,陪她讲了几句闲话后就走了。
乔致远走后不久,乔云绮就来了,她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叶瑾柔不便多问,只是与她寒暄。
正说着,就有老妈子进来说:“夫人来了。”
乔云绮“霍”的站起来,道:“她来做什么?”
叶瑾柔心里也跟着一慌,见程熙雯满面笑容的走进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稍稍欠身,说:“夫人,请坐。”
程熙雯嘴角一扯,在床对面的锦绣软榻上坐下,道:“叶小姐的伤势如何?”
叶瑾柔说:“好了许多,谢谢夫人挂怀。”
程熙雯沉闷地点点头,望了乔云绮一眼,道:“三妹,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叶小姐说说。”
乔云绮仰起脸,说:“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我又不是外人。”
叶瑾柔拉了拉她袖口,她反手握住叶瑾柔的手,说:“瑾柔……”
叶瑾柔摇摇头,道:“没事,你到楼下去吧。”
乔云绮无奈,审视了程熙雯一眼,只好下楼。
叶瑾柔说:“什么事,你说吧。”
程熙雯站起来,说:“朱炳轮回来了,你知道吗?方才他还到公馆里找过你,不过被云绮骗过去了。”
叶瑾柔又惊又喜又难过,道:“真的?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熙雯冷冷一笑:“足足一月有余。你在欢乐窝里,自然觉得时光飞逝。而那些处在煎熬里的人,却是度日如年。”
叶瑾柔脸色微微沉郁,说:“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可是我也没有法子。”
程熙雯说:“现在就有一个法子,你可否愿意一试?”
叶瑾柔心口一痛,也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痛,只是说:“我当然愿意试一试。”
程熙雯从手袋里掏出一封信,说:“朱炳轮给你的。”
叶瑾柔看了那信,只觉信上的每一个字像锥子一样滑过心脏,泛起剧烈的痛楚,他说希望她幸福,她却感到深深的不安和愧疚,她像一个小偷,偷走他诚挚的情感,更像一个骗子,明明答应了她的求婚,却贪恋着另一个有妇之夫。
程熙雯见叶瑾柔一脸苦痛,说:“不要辜负朱炳轮对你的一往情深。”
叶瑾柔极力克制情绪,点了点头。程熙雯笑了一笑,就将出逃计划说给她听了一遍。
叶瑾柔望见床头刚织好的围巾,心里一动,将它收进一个袋子里,又附上一封书信,一并交给程熙雯,说:“劳烦你转交给炳轮。”
程熙雯接过信,望了一望,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谲,笑道:“你放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