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致信才进办公室，大富贵的账房先生杜光甫就迎上来说：“二公子，程开泰买了钱丰在东港的几块地皮。”
乔致信听了，讶然道：“怎么会？乔致远疯了吗？那可是几块黄金地皮。”
钱丰原分有左右账房，曹礼发为左，杜光甫为右，曹礼发深受乔仲鲸青睐，杜光甫以为不平，怀恨在心，大富贵一成，遂跟了乔致信，信誓旦旦要击垮钱丰。
他亦是从风雨商场上走过来的人物，见地谋略不在曹礼发之下，略微想了想，说：“乔致远何等精明，断不会做出如此蠢笨的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还需要我们动动头脑。”
乔致信不以为然，笑道：“杜叔多虑了，钱丰资金短缺得紧，情急之下，才会出此下策。”
杜光甫说：“凡事慎重为好。”又想到什么，忽的瞳孔一缩，道：“我们派过去的眼线，前几天报告说乔致远密会过毛钱林司令，恐怕这里头有些蹊跷。”
乔致信不解，问：“怎么讲？”
杜光甫说：“二公子，你想，乔致远回上海不久，和毛钱林有什么交情，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与他密会。”静默了一阵，又说：“我听说他在法租界商会总联合会上也有动作，摆酒席宴请了陈毅庵、蒋汉卿、于守华等好几位金融巨子。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乔致远这小子，老夫越发读不懂了。”
乔致信听杜光甫这样说，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忙说：“这可如何是好？”
杜光甫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慌什么，乔致远再高明，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只能静观其变。我倒想看看他唱的到底是哪出？”
杜光甫虽这么说，乔致信心里终究起伏难安，回到家里，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王惜雪。
王惜雪听得他这一席话，心下骇然，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说：“致信，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不知你肯不肯用？”
乔致信道：“什么法子？”
王惜雪幽冷一笑：“我手里有张王牌——徐老六。”
乔致信轻啐一声，说：“他？你还信得过？就说上回订婚宴上行刺乔致远的事，我们差点跟着遭殃。”
王惜雪说：“上次谁料得到叶瑾柔那丫头会参合进来？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怪你，要不是你把她带进宴会……”
乔致信听到这里，忙打断她的话，脸上泛起兴奋之色，道：“叶瑾柔，对，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我看乔致远对那丫头在意得很，若拿了她来，哼哼，还怕乔致远不听我们的？”
王惜雪喜不自禁，拍手叫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乔致远的弱点就是叶瑾柔。”
乔致信隐隐担忧道：“只是叶瑾柔不好寻，我听手下的人说，乔致远派人在长沙一带暗查，至今没有消息。”
王惜雪说：“他定是心里有底，才会在长沙查，说明这人就在长沙。我们也加派人手过去，赶在他之前找到叶瑾柔。”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说：“徐老六这张牌也得用上，双管齐下，哼，乔致远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插翅难飞。”
乔致信附和道：“不错，具体事宜劳烦母亲安排一下。”
王惜雪得意一笑：“你放一千个心吧，这回啊，我势在必得。”
没隔几日，杜光甫找到乔致信，脸色十分难看，说：“二公子，我们小瞧了乔致远。没想到短短几日，他竟笼络了商会总联合会上的各种人物，我去中汇银行蒋汉卿蒋经理那里打听，才知道他是看准了总联合会主席这一位置，到处拉票哩，蒋经理一干人受了他不少好处，搁不开情面，都一致决定选取他。”
乔致信说：“那位置不过虚设罢了，没有什么实质权利，杜叔何必说得如此严重。”
杜光甫重重叹了口气，道：“二公子，你有所不知。主席一职，虽如同虚设，但在情在理，各个商铺都得给他几分薄面，生意上的往来自然就多了，这对钱丰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诸如上回旗字号停止对钱丰供货的事，万万不可能发生了。兼之他若成心找大富贵的茬，岂不是更有说辞了？这次，他可将了我们一军。”
乔致信因与王惜雪早有计划，心里并不着急，只是说：“随他去，好戏还在后头呢。”
杜光甫正待驳上几句，就有洋行里的下人进来报告，说：“法租界的都督凡卡先生已经将租界内的鸦片提运权全全交给了商会主席乔致远，听说这事是毛司令一手促成的。”
杜光甫手里正握着茶杯，听他这样一说，勃然大怒，顺手将茶杯朝他掷去，吼道：“还不滚出去。”
那下人身子一闪，灵活避开，却不离去。
杜光甫又吼：“你聋了吗？滚！”
下人身体一震，躬身说：“还有一事禀告。”
杜光甫一哼，冷道：“说！”
下人抬眼怯懦地盯了盯他，方才说道：“程开泰把他在法租界新开的那间丝厂转给乔致远，他新置办了先进设备，又招了懂技术的学生，单子接了一笔又一笔，生意十分红火。”
杜光甫脸色铁青，收敛了火气，摆摆手，不耐烦道：“出去。”
下人早就惶恐不安，领了命令，连忙退出办公室。
杜光甫望了乔致信一眼，说：“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他这一套连环计当真使得天衣无缝。”
乔致信听说乔致远生意上一帆风顺，心里亦是不满，道：“毛钱林那老东西，竟然敢帮衬着钱丰。”
杜光甫冷冷一笑：“你背后有朱司令，他也不笨，知道去拉拢毛钱林，更何况，朱司令远在湖南，远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之，毛钱林也需要经济靠山，他和乔致远，也算各取所需。”
乔致信一哼，说：“乔致远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杜叔，照你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杜光甫略微沉吟，道：“乔致远如今受军阀和租界高层庇佑，生意发展势必一马平川，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定然是想独坐龙头，睥睨商界。”
乔致信一拍桌子，怒道：“他想得倒美。”
杜光甫冷眼旁观，淡漠一笑，并不言语。
乔致信见他这副模样，十二万分的不悦，说：“你笑什么？”
杜光甫双臂一环，道：“我笑你朽木不可雕，乔致远十一年都在国外，在上海的人脉关系本不如你，而现下看来，哼哼，你是比不上啦。”
乔致信恼羞成怒，说：“胡说八道，他比我，差得远！”
杜光甫早就见他不惯，又听他说得如此自不量力，说：“二公子，并不是我老头子有意与你过意不去，你也不想想，你闲下来，总是往那花红柳绿、衣香鬓影的地儿钻，不是捧戏子大鼓娘，就是私会歌星舞女，就这德行，能干出什么名堂？”
乔致信怒火中烧，将桌上的文案通通推开，说：“你别瞧我不起，我早就与母亲商量好对策，乔致远的好日子不多了。”
杜光甫一哼：“对策？难道又是雇人灭口的下三滥勾当？老夫奉陪不起，告辞。”说完，双手抬了一抬，转身就走。
正有人送茶进来，顶头撞上杜光甫，杜光甫怒喝一声，旋即离去。他二人这样的对峙时常发生，众人早就见怪不怪，玩笑间，只是说乔致信是那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