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回头,恭然道:“不是哪家府上的汽车挡在路中央呢。”才说完,已有四名黑衣男子从后两部护卫车里走出来,敲了敲那辆车的窗玻璃。玻璃慢慢打开,里面的男人正在抽烟,烟雾缭绕里抬起一双氤氲而邪魅的眼睛,说:“我想见见四夫人。”
一名黑衣男子回身向薛景澄报告说:“是钱丰乔致远,他想见夫人。”薛景澄不免往前望了望,乔致远苦笑着举起双手,接受便衣侍卫的搜查。她闲闲一笑,说:“请他到车里来。”那男子领了命令,快步过去交涉了几句,就引乔致远上了薛景澄的汽车。
乔致远坐在倒座上,还是笑着,但眼神幽幽的,抑不住一种悲戚的神气,他说:“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四夫人见谅。”
薛景澄无声地笑了笑,说:“你千方百计地想见我一面,不会只为了致歉吧。”
乔致远靠住椅背,说:“四夫人真是快人快语,一针见血。”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暗哑,倒不像他的声音了。
薛景澄将十指轻轻压在腿上,露出谈判家的笑容:“你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想让我在总统面前引荐你。我答应了。先生请看窗外。”
车子行驶在盘山而上的林荫道上,一边是爬满藤萝青苔的山壁,一边是密密的梧桐树林。黄白色的太阳渐渐沉入树林里,天色见晚。
乔致远不解地望着薛景澄,薛景澄说:“总统早就秘密到达上海,一直住在德贤山庄,毛老夫人的宴会,我只身前往,不过是去探探毛钱林的口风,上海到底是他的地盘,他又是亲日派,万事小心得好。”
乔致远眼底一道精光闪过,转而化为一脸了然,说:“如今世道这样乱,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薛景澄说:“乔先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乔致远欠身问:“四夫人的意思是?”
薛景澄神秘一笑,说:“你帮我寻一个人。”
德贤山庄建在半山腰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浮华,空气清新得似有一股甜味。车子进入一道雕花铁门,窗外大片常绿灌木修剪出玲珑花式,车子拐过一座乳白色大理石砌的罗马式喷泉,停在雨廊下。早有佣人迎上来开了车门,薛景澄乔致远双双下车,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已见黑,好在雨廊里亮了路灯,白茫茫的几团,像大灯笼似的。
薛景澄请乔致远上了几个台阶,进得正厅,又让他稍候,亲自去请总统出来。上海的冬天本来就冷,加之别墅又建在山腰上,幸得厅里装了暖气管子,热烘烘的,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乔致远知道山上有好几处温泉,心想必是暗道引了泉水,听见管子里咕噜咕噜的流水声,心里顺畅不少。
不过一会儿,薛景澄就伴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出来。那男人外着一件堆花青缎马褂,里子是精贵的黑色绸衫,脸皮厚重,塌鼻梁,架着一副金边老花眼镜,蓄了些短胡渣,两鬓微微斑白。眉宇间自有一种凌厉气势。
乔致远连忙站起来,拱手道:“钱丰乔致远能见总统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霍镛笑了笑,请他坐下,说:“早就听闻钱丰的名声。今天见到大东家的庐山真面目,才知道竟是如此年轻的人物,英雄出少年啊。若犬子能有乔先生一半的能耐,我也安心了。”
乔致远笑道:“总统谦虚了,前些年霍少领兵抗洪的英雄事迹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虎父无犬子。”
霍镛斜眼瞄了瞄薛景澄,叹道:“不说他了。乔先生找霍某为何事?”
乔致远于是将想接手政府生意的想法说了出来,霍镛微眯着眼,沉吟半晌,才说:“这事好办,不过我签字盖章的事。可有一道难处……”他并不说完,只是托长尾音,瞅着乔致远。
乔致远忙说:“什么难处?”
霍镛说:“乔先生应该知道,再过几月就是总统大选,内阁参议员大多受外国控制,霍某若想连任,就必须打通这个关节,所以某试险来到上海,就为向外国政治要人疏通,这其中的花费……”
乔致远侧过身子,笑道:“致远定当效犬马之劳,总统放心。总统为一国之首,还望日后处处庇佑钱丰。”
霍镛哈哈笑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当晚,就签了库粮运送承包合同。又差人送乔致远回公馆,礼数十分周到。
送走乔致远,霍镛就让薛景澄到书房说话。霍镛坐在紫绒沙发上,两只手往腿上拍了拍,景澄顺从的坐上去,又命佣人递上雪茄,亲自为他点上。
霍镛一只手勾着烟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吐出一口烟,说:“毛钱林那里,你怎么说的?”
薛景澄说:“我向他表明了总统的立场,说您是不会抗日的,他倒十分爽快,说定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日本人。”
霍镛满意地点点头,往景澄唇上亲了一下,景澄赶紧用手绢拭了拭唇,嗔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没个正经。”
霍镛笑道:“我是老了,可你还年轻,我自然得这样待你,不然你还嫌我是个顶无趣的老头子呢。”景
澄一笑,用手绢轻轻往他脸上打了打。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说:“日本这边,没有大问题了。夫人,你是功不可没呀。”
景澄咯咯笑道:“那你打算怎样奖励澄儿呢?”
她本就天生丽质,撒起娇来,更是风情迷人,霍镛将烟头一扔,一把搂她起来,铺天盖地往她脸上亲嘴巴子,她眼底尽是厌恶,声气却喜孜孜的:“哎呀,放人家下来。”
霍镛抱她上床,笑道:“我想到了,就奖励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且说乔致远回到公馆,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他原以为程熙雯会在他面前苦苦嚷嚷,可佣人告诉他,夫人吃了晚饭,觉得累,就先回房睡了。她不哭不闹,倒让他觉得不踏实,可又不想多生事端,也不上楼去看她,在餐厅吃了晚饭,看了一会儿账本,才慢悠悠地进了卧房。
推开门,屋子里黑黢黢的,连睡灯都关了。他摸黑进来,差点被她乱扔的拖鞋绊一跤,他低咒一句,也不搭理她,侧身躺着就睡了。却总也睡不着,她轻轻颤抖,似在啼哭,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终于按捺不住,扭开睡灯,却见她全身痉挛,嘴里吐出白色泡沫,她本就面无血色,被幽绿灯光一映,更显得惨白骇人,他吓坏了,使劲摇她:“熙雯,熙雯,你怎了?”
【啊,网络为何如此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