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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
上阳城中一如既往的热闹,可是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祥和,多了几分躁动,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了点不耐烦,急匆匆的穿梭行走,希望快一点办完事早点回家,至少能有个屋檐挡挡正烈的太阳。
王小六丢下手中的木料、工具,瘫倒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树下,呼哧呼哧的喘气,他使劲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日头,离下山还早着呢,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今年这鬼天气真他妈邪门儿了,热死我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蹒跚着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水,随着他的走动碗里的水也洒落出来,没走几步就只剩下小半碗了,王小六抬头看见他,不耐烦的又咒骂了一句,人却已经跳起来几步奔到老人身旁扶着她:“爷爷,你出来干啥,这么大的太阳要是中暑了还得花钱看大夫!”
老人战战巍巍的举起手中的碗:“我给你端碗水喝。”
王小六拧着眉一把接过碗就仰头喝下去,又把碗塞给他,推搡着他往屋里走:“好了好了,我要喝自己会去倒,你先进屋歇着去,我歇歇就把刘掌柜家的桌子做好给他送过去,明儿个就能好好休息了!”
老人点点头就转身往回走,王小六眼看着老人进了屋,才叹口气回到之前的树荫底下坐下,唉,哪能有时间可以休息啊!
院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烦躁,仿佛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然后在耳边被无限的放大,让王小六脑袋生疼,他使劲捶打了一下脑门,扫了一眼满院子无精打采的杂草,心里一阵哀叹,这个燥热得异常的夏天什么时候过去啊!
突然,一阵琴音隐隐约约的响起来,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先是轻轻的若有若无的挑拨,然后逐渐的流畅起来,清新、婉转,像是山间的清风,又像是欢流的清泉,只让人觉得心中一片清明,仿佛那琴声真的化成了清风拂面,化成了清泉流过心间,在这炎炎夏日,带走了所有的躁动与不安,唯留下一片清凉与平和。
王小六侧耳倾听着琴声,竟是痴了,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向后靠着树干,竟突然觉得这个夏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熬了。
追随着琴声,翻过重重的院墙,最后停留在那个小阁楼上。
琴声还未停歇,端坐在窗前的少女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而显得有点稚嫩,却也掩不了那绝色的容颜。弯弯的柳叶眉不画而翠,小巧的嘴不点而朱,秀挺的鼻彷如白玉雕琢的一般,一双美目清澈而沉静,顾盼间却带起一丝风情。她穿着一身纯白锦衣,只在袖口裙角和衣领处绣上了嫣红的梅花,更衬得她肤如凝脂,青丝如瀑,眉目如画,更兼她浑身散发出的月华般清冷而高华的气质,便使整个人彷如月中谪仙。
此时,她如玉般的纤纤十指正在面前的琴上轻拢慢捻,眉毛微微蹙着,眼神望向远方,显然神思已不知随着琴声飘向了何方……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自己来到这异世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十二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可是却可以改变太多太多。
前世的自己,这个年纪已经学会了如何在社会上生存,已经逐渐看透了世态炎凉,已经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要变强变强,要生存生存,即使讨厌寒冷、害怕寂寞,却还是要逼着自己远离人群,逼着自己将心封闭起来,逼着自己变得冷漠而绝情。
而现在的自己,再不用为生存发愁,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没有人再来逼着自己长大,以前从来没有肖想过的亲情、细水长流般的生活,都现实的摆在自己面前,一切都美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很久很久,自己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梦,等到一觉醒来,一切都回到原点,自己还是那个孤单的在有着钢筋水泥的城市中打拼的刘离,是即使在梦里也不会有丝毫温暖的刘离,可是十二年真真实实的生活,让我相信,这并不是梦,这是我的生活,在这里,有在意我的人,也有我在意的人。
琴声越发的柔和起来,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殷采桐远远地便听见了琉璃的琴声,也听懂了琴声中柔软的感情,她柔柔的一笑,漫步向阁楼走去。
“啊,夫人,您来了。”疏影正准备去给琉璃拿点冰镇的水果,就看见殷采桐已经跨进了阁楼。
“嗯,”殷采桐温和的点点头,“我来看看璃儿。”
“嗯,夫人,这边请。”疏影交代一个小丫头让她端些刚冰过的水果来,便引着殷采桐上楼。
走到门口,殷采桐便见着琉璃端坐窗前的身影,纤细婀娜,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却并不显得热烈,反而透出一股清新的柔和,像是夏日的新荷,亭亭而立。
示意疏影不要出声,殷采桐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女儿美丽的侧影,聆听着她的琴声,突然就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娘亲,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进门啊?”琉璃回过头,眼中带着戏谑。
殷采桐掩嘴一笑,婷婷袅袅的走进去,口中打趣道:“看璃儿琴弹得这么好,娘亲不忍心打扰你啊!”
琉璃撇撇嘴,走过来将殷采桐扶过去坐好,这才嗔怪道:“娘亲,这么大的日头,你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啊,有什么事你让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还要自己巴巴的跑过来,这么远的路,要是你热病了,爹爹会怪我的。”
殷采桐好笑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好啊,真是长大了啊,竟敢取笑娘亲了!”
琉璃假意揉着额头“呵呵”地笑。
“好了好了,我之前让荣妈做了些酸梅汤,刚刚冰镇好的,想着天气这么热,送些过来给你解解渴,去去暑气。”说着,晴绣上前将提着的食盒放下,殷采桐揭开,端出里面的酸梅汤给琉璃盛了一碗递给她,“你尝尝。”
琉璃接过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让她一个激灵,浑身的热气似乎都被驱散了,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不少,她抿抿嘴,将剩下的一股脑全喝了下去。
“哎,你慢点喝,酸梅汤虽然可以生津止渴、祛暑健胃,但是毕竟是冰镇的,喝急了喝多了都会对身体有损害的。”殷采桐见琉璃如此喝法,急忙阻止道。
琉璃却不以为意的笑笑,扬了扬手中的空碗,赞道:“好喝!”
殷采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得对着疏影吩咐道:“疏影,你把剩下这些端下去收好,先用冰镇者,晚上再让小姐喝点,千万别让她一下子喝没了。”
“是,夫人。”疏影应了,便准备将剩下的酸梅汤端下去。
“哎,等等,”琉璃止住疏影,转过头对着殷采桐撒娇,“娘亲,再让我喝一碗,就一碗好不好,真的好热啊!”
殷采桐先是不肯,却耐不过琉璃的软磨硬泡,只得同意让她再喝一小碗,琉璃笑嘻嘻的应了,又倒了一碗喝了,才让疏影端下去,晴绣也行了个礼退下了。
“娘亲,爹爹呢?”琉璃心满意足的靠在殷采桐身上,扯了一缕她的头发把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在会客呢。”殷采桐理了理琉璃有点凌乱的衣衫,心不在焉的应道。
“哦。”
……
“荣妈呢?”
“天气炎热,我怕她病着,让她在屋里休息呢。”
“哦。”
……
“楚先生呢?”
“不知道,大概跟你爹在一起吧。”
“哦。”
……
好久都不见琉璃再出声,殷采桐低头一看,发现琉璃竟就这么靠着她睡着了,不禁失笑,正准备唤晴绣和疏影进来将琉璃扶到塌上去,晴绣就带着眉烟进来了。
眉烟正准备开口,殷采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琉璃,眉烟和晴绣会意的点点头,忙上前来帮着后进来的疏影将琉璃搬到一旁的塌上,琉璃迷迷蒙蒙的睁了睁眼,翻了个身,伸手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又睡过去了。
殷采桐失笑的摇摇头,带着几人出来,直到下了楼,才问道:“怎么了?”
眉烟答道:“将军会完客了,让我过来叫夫人回醉梅居。”
殷采桐听完皱皱眉,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要不然他不会专门让人来找我的,遂又回头嘱咐疏影:“我先回去,你好好照顾小姐,没事的话就不要去打扰她了,明天我会让人再送些酸梅汤过来,不过你也要看着她,别让她喝太多,担心吃坏了肚子。”
疏影点头应“是”,殷采桐便点点头,自带着晴绣和眉烟回醉梅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