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炎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亮光。钟鸣站在院子门口等他,垂着手,低着头,跟很多年前一样,静默,不温不火,好像他真的可以这样站到沧海桑田。
木秋炎又觉得恍惚了,这个人从当初跟着钟啸天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却是一点没变,想着又一阵欣慰,也许大家都没有变,改变的从来都只是时间而已。
钟鸣见到木秋炎回来,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依旧是那副天塌不惊的样子,好像他没有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好像他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一样,他只是掀了掀眼睑:“将军,你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木秋炎看着钟鸣,突然就笑了,他重重的拍着他的肩:“钟鸣,我很高兴。”
钟鸣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疑惑头一次这么明显,木秋炎似乎更高兴了,但他显然并不打算解释,只是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面问道:“淸彦呢?”
钟鸣收起情绪跟在木秋炎身后:“少爷在后院喂小白。”
木秋炎一愣,小白?
钟鸣抬了抬眼皮:“是少爷从山上带回来的一只兔子。”
兔子?木秋炎嘴角一抽,狐疑的看了眼前正一两正经样的钟鸣一眼,更加狐疑的举步往后院走去。
果然,在后院靠墙的角落里,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蹲在那儿,属于白天的最后一丝光明洒在那人身上,泛起轻轻柔柔的光,虽然因为天色已经转暗而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木秋炎却觉得,那人的脸上一定是带着柔和的笑意。
木秋炎不由一笑,没想到大哥那样气概霄云的人竟然会有个这么温润柔和的儿子!
这时,钟清彦侧过头看见木秋炎,一愣,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木叔叔,你回来了。”
木秋炎踱过去,蹲下看了看那团雪白的东西,果然是只兔子,嘴一撇:“还真是兔子。”
钟清彦不由好笑,把手中的胡萝卜喂到兔子嘴边,看着它一动一动的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似欢愉又似哀伤:“那天,义父带着我去深山打猎,义父虽上了点年纪,但是依然勇猛非常,箭无虚发,甚至还打到了一只老虎,而我一天下来却一无所获,”他微低了低头,伸手摸了摸兔子脑袋上的毛,眼神变得更温暖:“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小白,那时它腿受了伤,我将它救了回来。”顿了顿,轻笑一声,“义父总是说我善良温润,其实,我只是害怕。”
木秋炎默默的听着他说话,半晌,才轻轻地道:“不,你是真的善良温润,因为你义父,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钟清彦一怔,木秋炎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走吧,吃饭了。”
钟清彦苦笑一声,义父啊义父,但愿你真的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三个人一起吃过饭,钟清彦便将木秋炎带去了钟啸天的书房,他从最顶上的书架上取出一个小木匣,交给木秋炎:“这是义父留给您的东西。”
木秋炎接过来,钟清彦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木秋炎端坐在书桌旁,盯着眼前的木匣,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并不简单,也许,会是惊天动地的秘密!可是,如今的形势下,他还能承担这样的秘密吗?
良久,木秋炎叹口气,大哥,既是你最后的心愿,秋炎又怎能拒绝?
打开木匣,里面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两封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苍劲有力:“吾弟秋炎亲启”。
定了定神,吐出口气,伸出手取出那两封信。第一封很薄,只有三张纸,不过是说他很高兴在有生之年能交到木秋炎这个朋友,今生无缘再见,希望来生可以再次把酒言欢,另外,还让木秋炎代为问候殷采桐和琉璃,如此等等。
木秋炎快速的看完,虽说有点伤感,但心里却也松了口气。但再看向另一封厚厚的信,不禁有点沉重,好久才下定决心伸出手……
疏星朗朗,半轮明月挂在天上,清辉洒在院子里,落下斑驳的树影。
钟清彦坐在院子里,一身白衣曳地,划出一圈阴影,嘴角微微勾起,英俊的侧脸即使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是一派柔和,他整个人在那里,便仿佛连周围的空气的流动都缓慢起来,好像有一团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他,让人不自觉的放松脚步,不忍打扰。
此时,他正在剥瓜子儿,修长的十指不慌不忙的一颗一颗的剥着,从容而享受,似乎剥瓜子儿也是如琴棋书画般的艺术。
木秋炎走出书房便看见了正在剥瓜子儿的钟清彦,他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又吐出一口气。
走过去在钟清彦旁边坐下,钟清彦对着他轻轻浅浅的笑了笑,食指指着桌子上的一碟瓜子仁问道:“要吃吗?”
木秋炎看了看那碟花瓜子仁,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清彦,你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吃瓜子儿。”理所当然的回答却让木秋炎有点楞。
“你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剥?”
钟清彦看了他一眼:“虽然我不喜欢吃瓜子儿,但是我享受剥瓜子儿的过程。”
这回木秋炎好久都没有说话,钟清彦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手上不停的继续剥着瓜子儿,指尖有点泛黑了,他也不在意。
过了好一会儿,木秋炎突然有点释然的笑了,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尽人事,听天命,只要问心无愧,何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瞬间心里的包袱一下子卸了下来,他笑嘻嘻的端起桌上一杯已经快凉掉的茶一口喝掉:“是啊,结果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清彦真是看得透彻啊!”
钟清彦只是无辜的笑:“木叔叔说什么呢,清彦听不懂。”
木秋炎不以为意的笑笑,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说,反而也开始剥起瓜子儿来:“要说瓜子儿,我的璃儿倒是喜欢吃,但是她不喜欢剥,每次都叫玄衣疏影他们剥给她吃,呵呵,清彦要是去了,她可就高兴了。”
璃儿?听见这个名字,钟清彦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是木叔叔的女儿?”
“嗯,一个,呃,很奇特的丫头。”想起那个聪明又冷静,可爱又冷清的女儿,木秋炎脸上不禁绽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不知道璃儿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我这个爹爹呢?
钟清彦看着木秋炎脸上的那个笑,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这个将军只是想到便能笑得那么温情呢?
“清彦愿意跟着我回京吗?”
“啊,什么?”一瞬间的愣神让钟清彦没有听清楚木秋炎的话。
“我说,清彦愿意跟我回京吗?”木秋炎盯着钟清彦,“我跟你义父情同兄弟,现在他不在了,我自然要照顾你。”
钟清彦回过神来,回京?上阳城?初辰国的国都?他皱了皱眉,本能的有点排斥。
“清彦难道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吗?我怎么会放心呢?虽然你只是大哥的义子,但是大哥一定是把你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的,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见钟清彦有些犹豫,木秋炎继续劝道,“以后我会照顾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且,你跟我回去,采桐和璃儿也都会很高兴的。”
璃儿?钟清彦心里一动,奇特?那会是个怎样的女子?隐隐的,心里竟有些期待,抬头对上木秋炎期盼的目光,微微一笑:“好,我跟木叔叔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