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是在七十年代的后期,学校门口有个集市,虽然老师一再关照,放了学马上回家,不要茌摊子上逗留,但那些稀奇百怪的东西,毕竟是诱人的,它们讲着小孩子还不能完全都懂的话,至少那种花花绿绿,更衬出了我们身上的灰白。
校园很小,操场西面有个石头砌的小平台,我们叫它司令台,全校开会的时候,大家就站在司令台下,听校长训话。台边的花团里种了一些花,有一种是紫色的,中间深紫,边上就渐渐淡下来,还泛着一点蓝,形状是蝴蝶的样子,好像能飞起来,那冲花是校园里最好看的颜色。
小学里,大家最盼望的是过儿童节。每年春暖花开后,就心照不宣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并且开始准备那天晚上要表演的节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晚会上烧火用的柴,是每个小朋友从家里带来的,堆在大操场的中间。女孩子们,因为可以穿很漂亮的衣服,个个兴高采烈。有一次,班里一个叫晓兰的女孩子,平曰里不声不响,每次回家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的,说她能借到街上刚刚有的那种纱一样的白裙子。女孩子们忽然都和她要好起来,大家都说穿上了就像白雪公主一样,儿童节那天一超坐在公园草地上,那该有多好。大家每天催她早点带来,儿童节很快就到了,白裙子却一次也没看见。那个晩上晓兰穿了衬衫、蓝裤子,很晩了才来,从头到尾,躲在火准边上,没有入理她。
还有一个叫晏的,她母亲在一个评弹团里唱评弹,我们几个下了课经常去她家玩,她家里有个小院子,开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颜色暗暗的,房里也是暗暗的,她母亲很美,走起路来总给人一种穿旗抱的感觉,她老是坐在房里,不大和我们说话。只是有一次儿童节,大家表演海外华侨回国,那天下午,换好衣服,我们聚在晏的家里,等她母亲给我们化妆。晏的母亲拿出个小盒子,还有口红什么的,她说,来,过来。我们就一个个到她那边去,张着嘴巴,让她画口红和胭脂。
晏是最后一个到操场的。我们正在和几个老师讲话,她们手里拿着戏剧用的油彩,说:你们化得太淡了,灯光一照,死白死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我们都坚持着不让改,正说着,晏进来了,她穿了件粉色的旗抱,出现在灰沉沉的操场上,旗抱是缎子的,泛着闪光,又长长地盖过脚背,她慢慢走进来,就那样慢慢的,从灰沉沉的操场那边走过来。我们一下子都呆住了,张大了涂得鲜红的嘴巴。
晏唱了一段评弹,又是说又是唱,讲老实话,唱、做都不是很佳,但那件旗抱无疑是惊人的美丽,她后来告诉我们,那件旗抱是她母亲的演出服,而儿童节过后不久,她母亲那个剧团就解散了。
学校已经多年未去,街上穿着旗抱的女人,也曰渐多起来,不是很稀奇的了,这样一点东鳞西爪的回忆,倒有些像那冲紫色的蝴蝶花,边上早已淡去了,但中间毕竟有些颜色,不曾褪去,甚至有时还是飞起来的感觉,应该不是单单关于花与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