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山的后山,虽不似山顶那般常年积雪,但在这冬初时节,风一吹,依然冷得刺骨。
萧逸行穿着厚厚的貂绒斗篷,在断情崖边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为手呵着暖气。萧平站在他身旁,有些纳闷地瞟了瞟萧逸行,心道:莫不是王爷真的染上了那断袖之症?不然,何时见过王爷对一件事如此上心,更遑论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等人,一等就是五天。见萧逸行有些焦急,忍不住道:“王爷,我看我们还是先行回京吧。苏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上来,这么等,也不是办法。”
萧逸行只瞥了他一眼,继续搓着手,走来走去。萧平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闭了嘴。一时,后山上只听得见呼呼地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断情崖下传来声响,苏青和凌风相继上了山崖。见到萧逸行,苏青一愣,疑惑道:“王爷怎会在此?”
萧逸行快步到她身边,脱下斗篷罩在她身上,为她拉了拉衣襟,道:“我已经等你多时了。”
“那真是巧了,王爷怎知我们会在今天上来?”苏青道。
萧逸行不悦道:“难道青儿以为是巧合?那我辛苦等了这么些时日,都白费了?”
“这几****都在这等我?”苏青语带惊讶,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萧逸行连连点头,像是等待夸奖的孩子。一会儿,苏青平静道:“有劳王爷了!”
萧逸行大眼一瞪,“就这样?”
苏青好笑道:“不然呢?王爷想要苏青如何。”
萧逸行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指了指自己的唇,道:“这个奖赏,可好?”
一句话,让苏青羞红了脸,萧平惊掉了下巴,而凌风不知所谓地看着他们。
良久,打破那诡异的暧昧气氛,道:“小青儿,我好冷。我们下山去,好不好?”
苏青闻声,连忙从那氛围中脱身,脱下身上的斗篷围到他身上,道:“好。我们这就走。”心里却道:宁王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招架。牵着凌风的手,目不斜视地从萧逸行身边走过,往山下而去。
萧逸行无半分尴尬地跟了上去,紧跟在苏青身侧。萧平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也跟了上去,心里哀嚎:王爷这已经病得无可救药了呀!这万一让皇上知道了,该如何是好?皇上就是再宠着王爷,也不可能会答应这件事儿啊!而且,看样子还是王爷一头忙乎,这可如何是好啊!想着,不觉有些同情地看向自家王爷。
刚到陈家村那户借住的人家,苏青远远就望见了小三儿,在院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心道:莫不是家里出事儿了!
小三儿意见道苏青,就迎上去,急道:“少爷,你快回去吧!大少爷回来了!”
苏青震惊得如遇晴天霹雳,不觉大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谁回来了?哪个大少爷?哪来的大少爷!”
小三儿被吼得有些莫名,小心道:“是苏和少爷啊!怎么啦,少爷!”
苏青冷笑一声,道:“苏和~他还有胆回来!三儿,马上回去。”
这次,因为连夜的赶路,到苏府的时候整整缩短了一天。苏青未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府。
“何伯,苏和在哪里?谁允许你们放他进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苏青迎面遇上管家,就有些气急败坏道。自己曾经交待过,苏家已经没有苏和这个人了,居然大家都不曾理会她的话。
“这……”何伯何时见过温顺的苏青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前引路,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少夫人让我们放行的。她说苏家不能怠慢了客人。”
苏青顿了脚步,问道:“惠茹真这么说?”
何伯道:“小人可不敢乱说。”
苏青又继续往苏和的住处去,心道:我最怕惠茹轻易地原谅苏和,如此看来,担心倒是多余了。
一路上,苏青想起他对这个家的伤害,都激动得想立刻赶他出门。但当真正见到苏和的时候,却和他一时相顾无言。
对苏青来说,苏和的样貌是有些陌生的,离家十年,苏和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孩子,也不是她熟悉的哥哥。但因他长得如母亲般温和的脸,眉宇间透着父亲的神情,让苏青对他没有强烈的疏离感,而见他无比消受的身形,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但都被她压下,正要开口质问,苏和却对她笑道:“青儿,你长大了。哥哥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那一声“哥哥”,硬是让苏青想起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孱弱,几乎都出不了房门,苏和怕她闷,学了好多有趣的故事逗她开心;出门,总是会为她带来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可以因为她一句话,就整日整日的呆在屋里陪她;可以为了她无理的要求,把自己搞的一身狼狈,被双亲责罚;还有好多好多哥哥曾为她做的事儿,都涌了出来。
但这些却让苏青更加忿恨,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心软,攥紧双拳转头就走。
“青儿!”苏和急急唤道。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与她听。但显然苏青对他有偏见,这更让苏和想解释。
苏青听到他的呼唤,回头冷然道:“不许这么叫我,你不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脸难过的苏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良久,自嘲一笑,心道:或许,我真的不配!
李惠茹听闻苏青回来了,却没见到她人,就知道她一定去了苏和那里,怕他们有什么冲突,就赶了过来。在回廊上看见对着天空出神的苏青,走了过去,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李惠茹掏出手绢,伸手为她拭泪,叹道:“怎么一个人在此难过。见过苏和了,你怎么说。”
苏青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听李惠茹问她,转头看向她,见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那如牡丹般艳丽的容颜,却带着点点哀愁。一时惊觉,这是一位深爱苏和的女子,正痴痴等着苏和的归来。
苏青拉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惠茹,你可原谅他?”
李惠茹牵着她,到亭子里坐下,回道:“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有追求挚爱的权利,而我恰好不是他想要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那你当初为何不接受爹娘的建议,向苏家退婚。那时正值国殇,不正是好时机。”苏青不解道。
李惠茹一笑,有些释然的味道。“但他是我最爱的人啊。我何以放得下。他走得决绝,可我却不忍扯断我们之间仅有的牵绊!”
“惠茹,你真傻!”苏青疼惜道。
李惠茹摇了摇头,道:“你岂不更傻,为了保全你哥哥和我的名誉,不惜女扮男装,娶我过门,累了自己的幸福。”
苏青道:“那不一样,我也是为了苏家。不忍让已在弥留之际的双亲担心。他们生我养我的这份恩情,我都来不及报答,也只能为他们守住这个家,不让他们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其实,都一样。不论怎么做,都是为了你最在乎的人。所以,给你,也给苏和一次机会,原谅他吧!毕竟现在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自家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李惠茹趁机劝道。
苏青“腾”地站了起来,有些气道:“我就知道,你会为他求情的。惠茹,你可以原谅他,可以包容他,但我不可以。他气死爹娘的时候,可有良心不安过,可有想过会有今天。”
两人一时静默,李惠茹见她如此,也不再想劝和她和苏和。而且自己说是不怪,可又何尝心里不会有疙瘩。所以,无论是苏青还是自己,这个结,都只有慢慢解了。
次日,苏青打定了主意要苏和离开。一大早,不顾李惠茹及一干仆人地劝阻,快步到苏和居住的松竹园,见苏和衣衫单薄,一脸憔悴地坐在桌旁发呆,抑制住心里的不忍,冷声道:“苏公子,你在此居住已多时,家中恐有惦念,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苏和一怔,脸色苍白了几分,问道:“青儿,你这是在赶我走!为何?”
苏青冷哼一声,道:“为何?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而且,这里也没有你认识的青儿。苏公子还是快些请吧!不要让苏青动手。”
此时,李惠茹赶到,急道:“青儿,你这是干什么!好歹他也是你哥哥啊!”
“哥哥?苏青的哥哥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苏青激动得吼道。
两人俱是一怔,屋里顿时陷入沉闷地静默中。小三儿、何伯等一干仆人,也都是焦急地看着,既不敢劝苏青,也不忍见苏和被赶走,都静静地站在门外。
“那苏和打扰了!”苏和打破沉默,朝苏青一抱拳,道:“苏和告辞!”转身离去。
李惠茹望着苏和寂寥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何伯也追了上去。留下小三儿站在门外,看着苏青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苏和刚踏出苏府的大门,李惠茹就叫住他,苏和回头看她。才发现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唤着苏哥哥,一心只想嫁自己的小女孩,已然长大成熟。而自己终究是有负于她,一时无语地望着她。
李惠茹朝他一笑,道:“苏青只是在气头上,你不要怪她。”接着又问道:“你可有地方去?”
苏和摇头,道:“除了这里,哪还有我的安身之所。”
“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先到和悦酒楼委屈几日,等苏青气消了,自然就会让你搬回来。”李惠茹建议道。
苏和想了想,也觉得实在无处可去,身上的盘缠又不够回平城的祖屋,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惠茹就让何伯跟着,为苏和打点一下。临走时,苏和忍不住唤道:“惠茹…”
“嗯?”李惠茹回头,见苏和欲言又止,隐隐期待他说些什么,不论什么,只要他说。
可苏和只摇了摇头,道:“无甚,你快些回去吧!”然后跟着何伯走了,又一次留给她一个背影。
李惠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道:为何你总是不肯坦诚待我?也转身回去。
街角,一双眼盯着苏府良久,把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接着,一个人影一闪而逝,快得好像刚才不曾在此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