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汴津市委市政府很快就《关于实施汴津市农村信息化工程的报告》下了批复，几乎从文件下发的当天起，简舜一就将汴津市电信3218增收工程制定了一个方案，3218增收工程的内涵是指年度内多媒体数据通信增收3000万元，来电显示增收2000万元，电话卡声讯增收1000万元，电话包括固定电话和无线电话增收8000万元。
3218增收工程通过各种宣传渠道贯穿到各班组，从店面到工程点，从小组到科室，都在谈论3218，这是经过切实调查研究审时度势后制定的目标。然而，汴津市电信营业大厅里暂时同堂营业的移动和本地网柜台前却出现截然相反的景象，前者门庭若市，后者冷冷清清，移动的青年营业员们一人配了一部手机，这是洪石俊的主意，惹得留在电信的青年们羡慕不已。
简舜一把苏艾卿、吴颖秋以及通过公开选聘而上任的总经理助理、原多媒体局分局长梁涛和办公室主任李小棠召集在一起，进行了明确的分工，苏艾卿负责农话工程，吴颖秋负责网络开发工程，梁涛协助简舜一抓无线市话业务。简舜一要求班子成员要不遗余力地确保3218增收工程圆满成功。
无线市话系统是以一种固定电话传输交换与无线接入技术有机结合，利用固定电话网，以无线方式提供在一定范围内具备移动漫游功能的个人通信终端，称为“个人手持电话系统。”英文缩写为PHS，又名“小灵通”。它是通过市话线路打电话的无线手持设备。它用无线方式代替传统的有线接入，机型体积小巧，话费收费低廉。有老总亲自督阵，从八月底至十月底，827个基站短短三个月就全部安装完毕，测试合格后，第一期工程顺利开通。销售进入高潮，前后两个月，同堂营业的移动和本地网柜的景象翻了个个儿，前者冷冷清清，后者人声鼎沸，简舜一也给每个职工配备了一部小灵通，小灵通跟手机相比，其优势在于它的话费便宜。
苏艾卿把准了农村市场的规律，7至10月做了大量资料统计，密密麻麻的用户资料表明在现行的资费政策下，一个农话点必须在安装用户达到200门以上，才有可能使收支平衡。每周商情报告和业务发展报告使苏艾卿对全市农话安装情况了如指掌。
苏艾卿因此决定把优化农村支局建设，成片开发，规模经营，提高农话单机的产出率作为主攻指标，先后开发了广大农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电话信息服务，将农民关心的农村政策和科学种田（养殖）信息，老百姓民间广为流传的故事等汇集成信息节目赠送给农民拨打。金秋十月，正是农民收获的季节，手里有了钱，张三家装了电话，李四也忙着去装一部，一传十十传百，前后三个月，新增用户五万余部。
而多媒体的业务量却不甚明显，吴颖秋忙着电信大楼的建设工程，精力没办法集中在多媒体的业务工作上，而且个人单位办拨号上网，主页制作，网络广告发布，申请网站发布，这些都要培养骨干，对于大型企业，要千方百计让他们租用电信公司的DDN电路，从而接入互联网，这可能还需要假以时日。
拨号上网，又叫“一线通”，是一种上网方式，这种独木桥上网速度太慢，一线通的利弊明显，要么打电话，要么上网，熊和鱼掌不可兼得，苏艾卿使用的就是一线通的上网方式。但当信息高速公路时代到来的时候，拥有宽带的用户在网上不仅可以接受远程教育、远程医疗、视频点播等多种服务，而且在电脑上可快速浏览世界，在网上看自己想看的电影和节目，通过网络选购商品，接受社区服务。
吴颖秋说这个梦想的实施还得有赖于宽带。尽管吴颖秋在为多媒体的冷淡寻找理由，但吴颖秋在汴津市多媒体的跨越上着实做了不少的工作。汴津高级中学已经开始建局域网了，汴津高级中学建局域网的行动表明多媒体经营已经悄然迈开了第一步。汴津市已基本建成大容量、高速率、四通八达、覆盖全市的骨干传输网络，拥有遍布城乡的用户接入网络。市财政局、汴津市开发区、梅岭河网吧、建行、工行等都已决定租用汴津电信DDN专线接入方式接入互联网，全方位的多媒体通信市场已悄然打开。
转眼已到十一月底，从七月到十一月，不到半年，农话和PHS两个增长点使汴津市电信业务收入增幅在全省电信排行榜上名列第一。
这时候，就有小道消息说，简舜一要调任汴津市市政府任副市长了。
三十四
简舜一仍然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不见有任何的异常，苏艾卿和吴颖秋曾试探性地问过简舜一，简舜一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传闻终归只是传闻，调与不调都由不得自己，但不管怎样，电信目前处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你们都要做好独立开展工作、敢挑重担的思想准备。”
这天，苏艾卿到学校接润润，在校门口的马路上碰到了魏娜娜。
十一月的天气已很有些寒意，魏娜娜穿着一件紫色的风衣，风衣领竖着，一条紫色的真丝丝巾很随意的系着，修长的手臂，长长的披发，使她在马路上格外引人注目，苏艾卿只顾骑着摩托往家赶，并未在意这马路上的时髦女郎，摩托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倒是润润大叫“魏姨妈魏姨妈。”苏艾卿当即停了车，回头看时，魏娜娜已走到跟前。
“好你个苏艾卿，说你当官了眼里没人你还不承认，不是润润叫我，你就这么一阵风地跑掉？”
“扯蛋，只顾着赶回家弄饭，谁知道马路上的窈窕淑女竟是你魏姨妈。”
两个人笑起来，苏艾卿说：“你这是到哪里去呀？干吗这时候一个人在马路上溜哒。”
“心里烦着，便想到常香居去坐坐，怎么样，陪我去吧？”
苏艾卿有些犹豫。
“陪我去嘛，我们好久未见面了，真想跟你说说话。”
“可是润润还有作业，不如到我家去。”
“烧火做饭太麻烦了，作业带去做罢，我们不打扰他。”魏娜娜又走上前摸摸润润的头：“润润跟姨妈去常香居吃饭好吗？”
润润看苏艾卿没说什么，便道：“我听妈妈的。”
“你到那儿后先要做好作业，然后再玩行吗？”
“行啊，每天我都是先做好作业后再看电视的。”
“乖儿子。”魏娜娜又拍拍润润的脑袋。
常香居是汴津市一个品味较高的小酒楼，它位于汴津市西子湖中央的一个小岛上，四周是安静的小树林，一条杂色大理石镶嵌的小路把它与湖外的世界连接在一起，小路的两旁各种盆栽的花草四季更换，春天时苏艾卿、简舜一与洪石俊曾因程控大楼的建设项目在这里招待过建委的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那时这条小路全是红玫瑰，是那种凝血般的红色，高贵而蕴籍，现在全变成了耐寒的女贞和太阳花，这与黛色的小林子相互映衬，平添了一份寂冷，只有常香居那奶黄的墙体，红色三角尖顶和风中飘扬的红底黄字的酒幌远远地给人以一种温暖的家的热情与温馨。
魏娜娜和苏艾卿在常香居一楼一个小单间坐下来，一名身穿黄色中式工作装的漂亮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躬身问魏娜娜与苏艾卿：“请问两位女士要点什么？”
魏娜娜要苏艾卿点菜：“艾卿，你请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你不必为我节省。”
“那就先来一杯红茶吧。”
“艾卿，这儿的菊花茶很好喝的。”魏娜娜说。
“行，那就要菊花茶。”
“两杯菊花茶。”魏娜娜对男招待说。又问润润：“润润，你喝什么？”
润润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写作业，头也不抬：“给我一杯椰奶吧。”
“这孩子真乖。”魏娜娜对男招待说：“饮品先拿来。”将桌上的菜谱递给苏艾卿：“来，你点菜。”
苏艾卿拿起菜谱瞧了瞧，男招待一会儿就奉上了两杯饮品和椰奶，这会儿待立一旁，苏艾卿说：“我请你吧，我从未请过你哩。”
“得！哪天把我请到你家里去吧，你那点工资留着给润润买几本书吧。魏娜娜夺过菜谱：“好了，今天你就客随主便罢。”说完在菜谱上仔细搜寻。
“随便弄几个菜就行啊，别太奢侈了，什么乳猪呀、甲鱼呀，我是不吃的。”
“好你个不奢侈，你亮出这些上等补品，有心敲诈我。好咧，今天咱们来个青菜萝卜如何？”
“那才是上等补品，你懂不懂？”
“行了，别闹了，既听我的，我就给你来一盘螃蟹如何？有句诗叫‘煮酒问青蚨，菊花烹紫蟹’，是不是？”
苏艾卿扑哧一声笑了：“你诗兴不浅啊！好，悉听尊便，不过我告诉你，不是‘煮酒问青蚨，菊花烹紫蟹’，而是‘和露摘菊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魏娜娜说：“对对对！还是你记性好，后一句好象是‘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这是那写‘枯树老藤昏鸦’的马致远的杰作。叹世归隐，苍桑无尽哪！”
直说得苏艾卿和男招待一起笑起来。魏娜娜又点了一盘清蒸荷叶鳗鱼，一盘蒜面包鸭皮，两盘青菜，一个黄菇火锅，男招待拿着菜单退了出去。
苏艾卿和魏娜娜品尝着甜甜的菊花茶，从窗户往外看，西子湖夏日盛开的荷叶已经枯败，远方的拱桥上已亮起了彩灯，暮色中起伏的假山丘陵深黛的颜色愈发衬出湖中的静谧，两只游船悠悠地飘荡在湖面上，船上的恋人似乎怕惊醒这湖面上的平静，不喧哗、不弄桨，任小船轻轻地荡漾着毫无声息，几只寒鸦从常香居的林中倏然飞出，从容地扇动着翅膀，矫健地穿越湖面上空向对岸飞去。
“艾卿，这景色很美，是不是？”魏娜娜叹一口气。
“是啊。”苏艾卿看着远方那两只悠然飘荡的游船答道。
“可是现在我却看不出它的美来。”
苏艾卿收回目光：“娜娜，我总觉得你的心情很压抑，像有很多心事似的。”
魏娜娜从包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烟来，含在嘴上，打燃一只精致的火机，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来：“我不知道怎样让自己高兴起来，我到这里来，每次看到的不是美，而是青茎枯萎的残荷，绿枝荒芜的落叶，凄惶惊飞的寂鸟。”
苏艾卿看着魏娜娜吐烟圈：“你别总是一个人撑下去，你该考虑找一个伴了。”
“是啊，找一个伴哪！如果仅仅只是找个伴就容易得多了。”
“你还在追求一种浪漫的东西，把爱看得多么高尚、纯洁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魏娜娜打断苏艾卿：“你也觉得我们现在老了吗？”
苏艾卿：“你不觉得我们已经叫步入中年了吗？其实结了婚真的过起实实在在的日子来，当初的很多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都会被眼前的现实所掩埋，你会知道那的确是一种天真的梦想。”
“这是一位进入围城的人对婚姻的看法吗？”
苏艾卿呷一口茶，眯着眼睛看了看魏娜娜，又将眼光投向暮色渐浓的湖面：“的确，爱情是浪漫的，而婚姻却是实在的。”
“你是有切身的体验了，你能不能跟我谈谈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
“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一个没有经历婚姻的女人不能完整地体验人生，对于人生来说，该经历的都应该去经历。”
“人们不会为了经历而去经历婚姻吧。”
“不能这么绝对，但是在中国，古往今来，大多的婚姻却是为了经历而经历的。”
魏娜娜无言地笑了，不再言语。
苏艾卿说：“有时候一个人是感觉很无聊的，你看我现在，柳昆一个人在外闯荡，就完全打破了生活的固有规律，但润润成了我的伴，我不知道没有孩子的日子我会怎样打发。”
“是的，近年来我觉得特别孤独，特别无聊。那个房子像深夜荒冢般的阴森，躺在床上，耳畔手表的声音，嘀嘀嗒嗒，声声敲在我的心上，电视里的连续剧只管演它的悲欢离合，我连说话的人也没有。有次我喝了杯放了冰块的干红，半夜里胃突然剧烈地疼起来，疼得我浑身痉挛，大汗淋漓。我蜷伏在床上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舞台上的灯光没有了，社交场上的歌舞升平没有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痛苦的呻吟声在静夜里凄厉地划着。这时候，我真的极想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哪怕他是一个贫穷的乞丐，只要他是一个正常人，我都想靠在他的怀里睡上一觉。”
魏娜娜又吞吐一口烟雾，轻轻地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这些年你就一直没遇到一位可心的人吗？”
“遇到过，又失去了。”
“你可从来不给我谈谈你心里的事。”
“我谈不上，也没法谈。我们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我们的事不关乎风月。”魏娜娜苦笑着摊开双手。
“不关乎风月？”
“真的，没有开始就已结束。”
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魏娜娜要了一瓶王朝干红，又给润润要了一瓶椰奶，润润吃了一会儿菜就要盛饭，他说：“我到一边去吃饭，免得打扰你们谈话。”苏艾卿摸摸儿子的头笑了笑，魏娜娜说：“你怎么把个儿子调教得这样懂事，这孩子真是乖巧。”
苏艾卿接上刚才的话题：“别把标准定得太高了，标准高了，好小伙子就关在了门外。”
“现在哪谈什么标准了，只是这个要与你生活一辈子的人，你要看着他不恶心才是。”
“我看上次那个谷总对你就不错。”
“别提他了，我们好是好，可永远达不到相守一辈子的程度，他愿意为我离婚，可我不同意与他结婚他就立马又找了新的情人，这种人有几个钱就觉得体面了，婚姻本身是一种缘份，缘是天意，份是人为，我的爱情是有缘没份，我的婚姻是有份没缘。”
“和谁有缘？和谁没份？”
“如果有一个人曾经与你两心相悦，但你们的关系尚没有明朗公开时，第三个人插进来假戏真做，成了那个人的妻子，而你又深爱着他，你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