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出了振聋发聩的话语
“上帝死了,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做!”
那个无处不在的神死了
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已经关闭
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做
是的,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还有什么没有做
这已是又一个世纪末的圣诞之夜
牧羊人忘记了天上的光华
也许只有诗人还守护着上帝的席位
他端坐过的椅子上
书写着:让你的语言 闪烁太阳的光辉
这圣诞夜的东方城市仍有一支不熄的烛火
也许它永恒的光芒
依旧照耀着我们心中最幽暗的角落
这圣诞夜的东方城市
在失去了信仰的心中空亮着许多灯火
1993年1月
八道弯中的苦雨斋
1947年12月中华民国高等法院判周作人十年徒刑。1949年1月被保释出狱,逗留上海半年,于1949年8月回到北京。两个月后回住“苦雨斋”至1967年故去,长达十八年。他在这间房子里翻译、撰写文章达二百多万字。
八道弯
老北京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胡同
有些年 那是我经常路过的地方
也许我见过那位住在苦雨斋的老人
他曾名声显赫
而我根本无从知道
这位兄弟齐名 叱咤文坛的人
八道弯 细小 弯曲
是老北京的那种灰
尽管那些年 有些事物如火如荼
但它似乎已被人们忘记
灰色的砖墙 残破 简陋
门楼下陷 条石断裂
还有屋檐下的杂草
老榆树毫无声息地虚度着光阴
八道弯
从新街口的闹市右拐
这让人多少感到某种与时代的相悖
你右拐 右拐 右拐
苦雨斋的主人已无法通向他的所求
赵登禹路
一条由臭水沟填平的大道
一位抗日将领和一个伪政权中的文人
在街名和住所中相遇
从赵登禹路你左拐 左拐 左拐
一座斑驳的大门
它已多年不再关闭
1966年初春
门内八十二岁的老人
在他的苦雨斋中写道
“春风狂似虎
似虎不吃人
吃人也无法
无法管风神”
八道弯
苦雨斋的主人
是否也预知了今天的变迁
如同许多老北京的旧城区一样
也许 它很快就要荡然无存
一种消失了形态的记忆
是否也会录制在某张时代的磁盘上
人们什么时候获得了那根不会丢失的唱针
八道弯
它灰暗 沉寂
和老北京那些小胡同相似
但它已无法混同于一般
2003年10月
在秋天
一
女儿在接机的人丛中闪现
我们在伦敦吃汉堡乘地铁
坐巴士穿越异乡的秋天
树木刚刚染上了几抹橙色
点点滴滴 如同我了解很少的英格兰
在秋天 抛下那些身边的琐事
让另一种紧张替代往日的辛劳
一切都是陌生的
没有手机 没有稿件
躲过一个节日里频繁的短信
在五十六岁的秋天
是的秋天 它让我浮想连翩
有如湖水在秋天的思考
即使是一条河流
它少了源头溪水的欢快
在近海的地方 开始流得宽广而舒展
而秋天在身边超越了国界
低低的云层 起伏的丘陵
山峦矮矮的
下午茶的瓷杯轻轻地相磕
寂静中的小小声响
在秋天 让我记起了少年时代
那些无以诉说的 怅然若失的童年
二
是中世纪的牧场
是莎士比亚故乡的风
埃文河水映出圣三一教堂高高的尖顶
十五世纪的风雨淋湿了
多少代人的怀旧之梦
那些在剧院穿晚礼服度假的人们
悠闲地走过古老的墓地和下午的草坪
还有那些用石头砌成的陈旧的建筑
鲜花为秋天而开
秋天在人们心中仿佛离这个世界很远
我们已不再追问
“活着还是死去”那些无法简单处置的问题
一杯咖啡的浓香
秋天也沉入其中
你听 那是白天鹅青铜的嗓音
那是大雁在低空沉重的飞行
由一字变成人字
单纯的有如秋天的雨丝
温润的起于秋风又沉入了平静的河流
三
这是罗马人曾经走过的山冈
大海与巨石相映
在秋风中倾斜的荒草
不用承载失落和忧伤的理由
他们用战舰带来了武器
他们用石头留下了文明
一位母亲推着婴儿车
走在通向古堡的石路上
天空蔚蓝 在夕阳中
一辆双层巴士火红地划过街道
几只鸽子占据了青铜雕像的头顶
在一个寂静的小镇上
二战纪念碑前摆放着一束鲜花
静静地陪伴着几行变成石刻的名字
他们都曾在这儿生活过
但再也不曾回来
一个老人和一只大狗在秋日的阳光下
草地碧绿 我们轻轻地走过
不愿意惊动异乡的风
这就是我们的秋天
在异乡的风中
遥远地想着亲人 家 还有
存在着 但可以置若罔闻的琐事
太阳也遥远地照耀着
流水 即将凋谢的花朵
鸽子和墓碑 老人和狗
还有我们听到的那一阵阵
傍晚的来自教堂的钟声
2006年5月
林间四季
林中水滴
一只松鼠把梅花的脚迹印在雪地上
一只山鸡发出咕咕的啼叫声
一声断枝的脆响使森林更寂静
一滴融雪的垂落唤醒了又一个春天
水滴击起的小小的微澜
微微的热流传遍了整座森林
春天的风便从那儿开始穿行于林海
春天的风便从那儿吹进人们的心中
一位护林员是雪地上的一个小黑点
他向我们走来 连同他唱给春天的歌声
那么深情 他面对一棵大树
突然展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态
夏日山岚
从护林眺望塔上望去
森林的远方是蔚蓝的
山岚飘渺 大地在绿雾中升腾
这里是红松的海
夏日的阵雨使林间的道路积水
水洼映出蓝天 也倒映出一朵野花的娇容
松林的暗香一股股地涌来
湿润地带着往年落叶的沉郁
林中人家的炊烟多么亲切
一辆吉普车在林子的深处行驶
它轮胎碾过水洼的声音
让我们隔着层层的林木便知晓了它的到来
秋日之梦
九月的山林总是吹着幻想的风
夹在书中的叶子飘落了又一个秋天
它们五彩斑斓仿佛少年的梦
我们都曾精心地保留下它们
你看 那些细小的纹脉多么神秘
它们通向无限的思索和无穷的空间
一个浓缩的小小的宇宙 一片又一片
让我们将幻想 色彩 秋天和风收入心中
秋风起处 那么多的彩蝶纷飞
整座森林在欢愉地舞蹈
它们的枝干相互搀扶
我们听懂了它们的交谈和彼此的问候
它们记住了那些看护他们的人
它们记住了林中所有的生命
它们也谈到了我们这些远方的客人
它们知道一个诗人会写下秋天的梦
雪中阳光
一个雪人面对整座森林在喊
“我没看到绿色,我是白色的精灵”
森林不语 以一个老者的城府
无视一个初来乍到者的惊讶和惶恐
那雪多么耀眼 阳光中反射出紫色的斑点
经历了春的复苏 夏的苍郁
秋日满山遍野的斑斓 一个雪白的冬天
在阳光下闪着它的纯洁与寂静
一座绿色的城市在林海中成长
伊春河在缓缓地流
深情地倒映出楼群红色的屋顶
而心中的另一条江通向更远的世界
一个雪人投下蓝色的影子
一个孩子把一个更大的雪球滚下河堤
而远处的森林披着白雪站在群峰间
冬日的阳光照见了护林员一串进山的脚印
2008年11月
走马观花下扬州
一 如歌的行板
穿过三月的烟雨
我来到今日的扬州
一身轻装
一片虔诚
只为潜入它今日的明朗和昔日的辉煌
我心中同样有李白的洒脱
王半山的烦忧
“扬州酒力四十里”
我不胜酒力
更醉于它的拂柳清风
瘦西湖绿水微澜
瓜洲渡浩荡江风
千载江山 玉箫低徊
绿柳丝中映出朱漆的屏风
十年一觉 琼花散落
月光闪烁于古老的邗沟
今日我在扬州
借古运河的一笔重墨
写下这如歌的旧韵与春风
二 抒情的慢板
太阳在薄云中穿行,一只鹭鸶站在荇藻间静候
千年的一幕,我和它同样看见青烟微雨的堤岸
修竹与瘦石相映,还有历代争霸战鼓此刻已熄
长江水岸八十里,水波荡漾广陵对,战火起处
几番刀兵,且怎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风渔火
满江树。邗城至今几何,呵,扬州一梦两千五
我们沐浴一片新绿的春风,游三纵四横的水道
辽阔的四湖萌生年复一年的碧色,看季节环行
维扬广阔的大地上,一条大江迎送了多少春秋
吴王夫差站立的地方,大运河开凿者筑起陵墓
康乾盛世的帝王行宫,二十四桥的猜想与争执
都凝聚着盐商、富贾、江南才俊们的待月之情
金农将生命凝于墨梅,郑燮的瘦竹听懂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