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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与疯子的距离,永远大于或小于疯子与人的距离。高顿不懂界平,不知道她的内心……这难言的困惑,让这位功勋卓著的战士非常无奈。

好在持续的治疗,带来了出其不意的惊喜,医护人员也和高顿探讨音乐和阅读给她带来的冲击。看来,治疗的方法很多,但适合病人的也许仅仅是一两种。

医护人员本能地以为高顿就是她的亲人。至于是丈夫是情人还是兄弟,没有人细究过。因为对一个疯子调查越深入,距离真相便越遥远。

高顿刚刚赶到界平的房间,界平站起来,给高顿让座。走廊里传来崔总的声音,他在和护士聊天,询问界平的情况。

崔总的皮鞋像穿透人心的鼓点,一步步踏来。

崔总推门进来了,谨慎地问:“你好吗?”

界平惊讶地盯着洗手间。

“你想去洗手间吗?”

界平摇了摇头。

崔总上上下下打量着界平,发现她的面色好多了,眼睛也晶亮有光,人也似乎精神了很多。

“南河大桥的建设很顺利。”

界平轻轻点着头,好像真听明白了似的。崔总盯着界平,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他在看着界平,而是界平在盯着他,想看透他的心思似的。护士进来给界平发药,界平接过药,放在嘴里,自己从水壶里倒了水,把药冲了下去。一套动作,做得非常流畅干净。

崔总惊讶地对护士说:“她真了不起……”

“你不是第一个表扬她。”

“第一个肯定是上帝。”

“那可未必!”

护士不小心把药液洒在了地上,崔总到洗手间拿拖把,界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个寻愁觅恨的少女。崔总拿出拖把,拖完地面,再次把拖把放回去。界平像是倾听树木生长似的,紧张而安静地待着,目光盯紧崔总的一举一动。在疗养院,时间的节奏由疯子掌握的,她什么时候疯,什么时候不疯,上帝也说不清楚。疯子似乎随波逐流,不知生活该从哪里继续,但每天都在继续。

崔总走了,界平紧紧盯着洗手间的门,高顿微笑着从里面走出来,界平也笑了,仿佛两人联手打了一场胜仗似的。界平在一种几近幻觉的状态中,站起身,飘飘然地挽起高顿的胳膊,头偎在高顿的胳膊上,像委身于一种无梦的睡眠。

他们听了半小时的音乐,《月光曲》结束后,他打开日记本,开始读书了。

1975年7月9日。

今天,我正在提水的时候,一辆吉普车突然在院子里停下了,崔梅湿淋淋地跳下车,她好像很开心。一位小伙子帮助崔梅把货物提下来。

“我差点儿被凶恶的帝国主义的鱼吞没,是这位共产主义战士英勇地救了我!”原来,崔梅洗脸时滑进了河里,这位叫高顿的青年救了她,但崔梅说得很幽默,高顿反被崔梅的幽默弄得很尴尬。

高顿坐车走了,崔梅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直到听不到吉普车的马达声为止。崔梅说在人生的旅途中,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刻遇到恰当的人。

这天晚上,崔梅就不停地说起高顿,说高顿多好,多帅,多文雅、智慧和勇敢。她渴望再次掉进水里,再次被高顿救上来。这次一定不会那么仓促、那么盲目……窒息、昏倒,被他口对口人工呼吸,一定把英雄救美的剧目演得精彩绝伦。

我倒没觉得高顿有多么好,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1975年8月10日。

也许因为我是双胞胎,每次看到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走过,总感觉特别惊喜,仿佛看到一对稀有的大熊猫似的。

多神奇的双胞胎,从一个受精卵慢慢变成胎儿,睡在子宫里,姐妹俩就手牵着手一起成形,一起长大,然后商量着谁先谁后出生,前世的缘分是任何语言也描述不了的。当第一次听说我有个姐姐时,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那个姐姐也一定和我一样,每时每刻都想着团聚,想着姐妹永远在一起。

人们从远古时代就试图用爱来理解世界。爱是一座魔法的桥,能让人们从可见世界进入不可见世界,能从物质世界上升到精神世界。我内心的呼唤,姐姐一定会产生心理感应,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人生是一场盛宴,如果姐姐来找我,那人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盛宴。

我时常遇到一对四五岁的双胞胎女孩,她们的父母是叛徒,被关在监狱里,双胞胎被奶奶抚养着。这对小女孩过马路很不安全,每次看到她们,我就拉着她们的小手送回家。

一个篮球突然滚到了我的脚边,一个青年走过来弯腰抱起了球。我突然认出了他——高顿,吉普车上的男子,没想到他竟然说了句让人惊愕的话:“为人民服务!”

我也赶忙随了一句,真不爽,他这是逼着我开口。

我和双胞胎离开时,高顿大声地喊了句:“嘿,你带子开了!”

我羞愧死了,以为是腰带,快速地摸了一下腰。

“鞋带!右脚的!”

他真讨厌!更讨厌的是他竟然在我身后大喊:“明天晚上十点,我有重要思想问题要向你坦白!”

像阴天的干雷,一种突然的信任感蓦地拨响了沉闷的空气。他什么意思,在约会我吗?那可不行,他是崔梅的梦中情人。

回到宿舍时我才知道崔梅回家了,我又没办法通知她。

界平突然开口了,愣愣地说道:“我认识崔梅。”

“是吗?”

“她休了三天假!”

很多时候精神的变化没有任何解释,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1975年8月11日。

高顿为何要约会我?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怪异。这一天我像走在梦里。难道他对我……我竟然睡不着了。最近这段时间,我时常遇到他,现在想来,也许是故意的……噢,简直不可想象……半夜时雷声轰轰,硕大的雨点啪啪地砸在玻璃窗上,现在已是午夜,高顿肯定不会去桥上的。可他去过吗?还在桥上吗?我越想越不安,风雨中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我,一声比一声急切……我竟然披上雨衣冲进了电闪雷鸣的夜里。

狂风大作,几欲把我卷走,我踉跄地抓着护栏。

只有狂风、暴雨和愤怒的河水。他根本不在!那呼唤的声音来自哪里?

一道闪电劈开了雨夜,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他。我瞬间感动了,眼泪和着雨水喷涌而出。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人,风雨里只有我们两人。突然,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竟然爱上了他,也许并不是从今天才爱上他,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感到好羞愧,如此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怀抱,这是生命的第一次,却也是永远。我会永远永远地爱他,他给我的美丽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只有伟大的先知,才有沉默的心。有时候,上帝的祝福是以出其不意的形式降临的。

“高顿……高顿是谁?”

高顿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界平迷惘地望着前方,视野里仿佛又空洞无物。她的表情是那么美、那么纯真,甚至那么圣洁。高顿窥见她独特的美。这样圣洁的人绝不会有对手,一切丑恶都将崩溃、逃遁。

光明磊落、充满热爱的心,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空气要经常流动,海浪要不停拍打,情感也要一直保持运动状态。

1975年9月27日。

每年秋天,都要到北山植树,此时地温较高,树根易愈合,来年缓苗快。

植树时,有的负责挖坑,有的负责运苗,我们却负责了最艰苦的提水工作。

我从山下往山上提水,有两个小青年故意给我一个大水桶,还把水装得满满的。其中一个小青年对我说,如果亲他一下,他就替我换小水桶;另一个小青年说只要亲他一口,就给我装半桶水。之前早已有姑娘们玩过这种亲吻游戏,所以,大家都想看我该选择哪个方式。两个小青年都闭上眼睛等着,我害怕极了……

这时,五辆军用大卡车拉着军人们到了山下……

“高顿。”界平像明察秋毫的判官似的,以肯定的口气说着,“第一个跳下车的是高顿。高顿替她提水的时候,还偷偷拉了她的手。”

“你认识高顿?”

界平眨着眼睛,沉默了。

当人们嘴巴紧闭时,往往是因为他们要讲述一些重要的东西。

1975年10月19日。

我和高顿手握着手在午夜的大街上走着,光滑的石子路,留下了我们缠绵的脚步。我自以为是熟悉贝地城的大街小巷的,可是在街道的“米”字形路口,我还是迷了方向,坚持把西方说成是东南方向,固执地向西方走去,直到发现在西方的小学,才明白错了方位。

或许我一直争取着本不值得争取的东西。许多人拿无知当借口,拿谎言当武器,我可以入乡随俗,或许也可以充耳不闻。我退回到“米”字形的路口,站在街心的圆石上,看着延伸出去的六条街道,像看着六条不同的人生路。往任何一条走也许都是对的,但会有六种生活、六种过程、六种不同的结局。选择其一,必丢掉其五。这时,突然有一道灵光击中了我的大脑,像有一盏灯照进我的心灵。也许在这个圆石的地方,在这个街道上,我还会再迷路,还会再次找不到方向。

人生本来就是一次次的选择,人生本来就走在不可预测的过程里。那个“米”字形的街道,却魔法似的印在了我的心里。

界平一把夺过高顿的打印纸,低头翻看着,然后焦急地对高顿说:“我去过那里!”

“是吗?”

“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不呢!”

界平所给予的陶醉,让高顿灵魂战栗。

高顿启动车子,这次不但走远,而且可能会走得更远更远。

那次坠落导致张薇肱骨骨折。肉体的伤痛可以治疗,可心头的伤痛不知怎么办好。妈妈怎么样了,法哲又在哪里?生活真幽默,榨取了每个人的能量,考验了每个人的耐心。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法哲,又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法哲。

张薇不是妈妈的女儿,法哲不再抽身世外了。傍晚,他赶到了张薇所在的病房,透过橘黄而温暖的灯光,张薇像被暴风雨折磨的柳叶似的无力地躺在床上。一种宛如刀绞般的痛苦、一种甜蜜又辛辣的欢乐,折磨着法哲。潜逃的日子里,他曾拼命地给地狱铺路,像一个痴情汉,用习以为常的方式试图毁掉自己。

他曾想法设法把心灵深处对张薇萌发的爱情连根拔掉,在隔着玻璃窗看到张薇的瞬间,那一度埋葬的爱情,又坚实地弥漫开来,使他除了爱情,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回来可不是为这个家庭敲敲边鼓的,必定要参与其中。

法哲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像走在结了冰的湖上似的忐忑。张薇睡着了,睡着了的她是多么安宁。

张薇苍白如纸,乌发丝绸般摊开枕头上,嘴微微闭着。这柔软的嘴,法哲吻过多次。他永远不会把她当成妹妹。他乐于培育而不是摧残,渴望赢得爱情,但不要泪水。人和人的关系并不像人们想的那么复杂。一旦爱过,其他感觉必须让步。爱人就是爱人,其他一切关系都是爱人关系的附属品。爱情是那么特别,那么唯一,那么我行我素,那么刻骨铭心。

法哲沉思似的坐在椅子上,久久地望着睡眠中的张薇,真想变成一缕空气,随着呼吸进入她的身体,摸清她大脑里在想些什么,是怎么看待他的。

张薇苍白而细长的手指微微弯在床单上,法哲非常喜欢她的手指,他曾开玩笑说应该给手指加保险。而今,还是那手指,法哲却胆怯地触摸过去。刚刚接触手指,一股刺心的痉挛就滑过了全身,法哲闭着双眼,任那酸楚在身体里来来回回地激荡。

张薇却从法哲的手心里抽走了手,把胳膊缩进了棉被里。

她一直醒着,只是不忍看法哲,不忍再回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她努力在法哲面前表现得坚强,可泪水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秘密。她的灵魂还在沉睡,还需要一次震撼才能唤醒。

法哲伸手欲替她擦掉泪水,她侧过头去,拒绝他的殷勤。法哲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法哲想告诉张薇时间是伟大的,它能平息心中的愤怒。可他开不了口,任何语言都是对张薇的伤害。他太了解张薇了,她越是刻薄得无法忍受,就说明她越在意,她越表现得乏味可鄙,说明她越伤心。

一个侧卧在床上,一个沉思者似的坐在椅子上。良久,房间寂静无声。多次在月光下,他如同饮水一般在她的后脖颈上吻过,月光又把她推入了他渴念的手臂。而今,虽在咫尺,生活对他们面露凶相,病房的夜晚笼罩在那种买来的、虚假的光线之下,显示着病痛的残酷美。

既然她和洪院长没有血缘关系,那自己和她就不是兄妹,就可以结婚!法哲忽而有些生她的气,忽而生自己的气,如此明了的关系,她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你和洪院长……”法哲从嘴里说出“洪院长”三个字,突然感觉很罪过,她现在已是他的妈妈了,是他的亲生母亲。

“你走吧,她更需要你!”

张薇冷冷地甩出这句话,让法哲忐忑不安,他有许多话想和张薇推心置腹地谈,想和她滔滔不绝地交代个明白。他的思念、他的爱、他的梦想……可现在,张薇拒绝他的存在,她有把他扫地出门的感觉。法哲感觉自己像离群的孤鸟,根本没得到她的面包渣儿,这吝啬也算是优待了。

“可我需要你!”

张薇闭上眼睛,那淡然而略带讽刺的表情似乎嘲笑法哲没有智商的话。她以一副准备承受最大苦难和最大悲哀的心情,面对着空无的前方。她处于灾难的低谷,变得非常顽固,非常疲惫,不相信有未来和希望。

“我不想听。我死了。”

“谁都无权死。她需要我们!”

“出去!你怎能连谁是妈妈都不知道!”

法哲想说“你不也不知道吗?”他没敢开口,含着泪走了,每一步都像上刑场似的沉重和艰难。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这么对待相爱的人。张薇太冷酷了、太绝情了。

法哲站在医院院子里,巨大的梧桐树在风中瑟瑟抖动着,偶有枯叶从法哲的肩头滑落。秋风风干了法哲的泪水。他仰头向病房楼望去,不知哪个窗口的灯光是张薇的。张薇很危险,像只小鸟在绝望中撕自己的翅膀,狂躁不安。生活已没有出色可言,可法哲相信他们俩是最出色的倒霉蛋。

法哲走了,张薇用心体会着他渐渐远离的脚步。她像一个蜷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懒得思考。他可以走向任何人的怀抱,但唯独不能再是她的了。他不会是她的爱人了,是哥哥吗?不,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当他成了小老头,小便尿在裤子里的时候,张薇觉得自己也将是唯一一个继续爱他的女人。

张薇这一天都好像在给子弹上膛,等待那不可避免的冲突。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怀念她的爸爸,如果爸爸还活着,她一定会在爸爸怀里痛哭一场。现在,这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让她流泪的肩膀。她真想喝醉,真想再次体会从楼顶坠下的感觉,周身涌动着惬意的温暖,空气也产生一种柔情。现在,她对一切都做出肤浅的反应,不去探究其实质,渐渐地,半个枕头都湿了。

护士给张薇送来了一束鲜花,只有法哲知道她喜欢白百合。一束白百合中,像花心似的中间点缀着一枝火红的玫瑰。护士嗅了嗅花束,像浸饱了香气似的。“真香啊!如果有男人能给我送这花,我一定就心有所属了。”

张薇从花束里抽出五枝白百合,递给漂亮的小护士。

送人快乐果然是不错的感觉,张薇看着小护士高兴地跑了出去,仿佛自己的忧郁也跑掉了似的。她从花束中间抽出那枝玫瑰,放在鼻端嗅着。与百合为伍,玫瑰的香味被掩盖了。她合上双眼,玫瑰红色的世界笼罩着她,周遭的空气爱抚着她的肌肤,恋爱的思潮像一股裹挟着黄沙的巨风。她突然感觉某个地方很疼痛。

法哲还没有做好去见洪院长——妈妈的心理准备,这确实是一条很绕的路程。洪院长,他倾慕的洪院长,或者被他讽刺过的洪院长,竟然成了他的生身母亲,这做梦似的怪事,荒诞地发生在他的生活里。宇宙果真有一条适用的普遍法则,有缘的人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撞到一起。

最近法哲才明白,这一切的导演是他的姑姑——爸爸的姐姐,她曾是医院的助产士。妈妈几次怀孕都流产了。姑姑在为弟妹接生时发现又是一个死婴,正中了街头巷议的流言:凡是参与盗墓的都断子绝孙!难道腾家就真没有后代了吗?姑姑当即把昏迷的洪院长生的儿子抱给了等候在产房门口的哥哥,恭喜他添了个大胖小子。

姑姑已去世六年了,把这秘密也带入了坟墓。秘密已不重要了,空缺的故事也无人在意。只是那流传的魔咒真的那么灵验吗?

妈妈王香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那就永远不知道吧,不知道是幸福的,混浊是幸福的,清醒了反而更痛苦。出生就是原罪。人本应该像猪一样快活,也应该像猪一样善良。

“洪院长——妈妈,怎么样了?”法哲绕不开这个问题,毕竟是她孕育了他,毕竟那才是妈妈。她疯了,待在疗养院里,孤独地退缩到她的世界里。她病弱的存在震颤着法哲,逃避是可耻的,一种在心底蔑视自己的痛苦刺痛着他。

最近以来,有两个法哲不停地决斗着,一个是洪院长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婿。他们不停地辩论,不停地争吵,一会儿儿子胜利了,一会儿女婿又占了上风。一切都支离破碎了,只剩下一些痛苦的底片,不能抹去,却又不敢正视。

法哲赶到疗养院,目光搜寻着洪院长的身影。她会认出他吗?或者,她依然把他当成她的情人?

生父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法哲感觉自己是一粒小种子,刚刚掉到土壤里,需要水和阳光,可是,水和阳光都不来关照他。他很想那个无比优秀的爸爸,那位让洪院长着迷了一辈子的男人。走在疗养院里,法哲的心情十分激动,就像听了一半的故事,急于了解后一半的情节一样。他的灵魂干渴,却没有水喝,他渴望妈妈,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世界上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浓缩在他不知如何摆弄的舌头上。

法哲对人生的理解是从这年的秋天开始的。这个季节就像一辈子那么长,这个世界就是泪谷。

医生告诉法哲有人接走了洪院长,说是去一个地方,过两天就会回来。

可崔总接洪院长去了哪里呢?

一辆车突然鸣着笛停在了法哲身边,正是崔总的车。法哲本能地脸红了,他以为洪院长就在这车里。崔总摇下车玻璃,一脸的灰土色,显然是从工地上回来的。“臭家伙,你……你妈好吗?”

崔总的质问使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繁杂感觉,目光在崔总脸上晃来晃去,胸膛里充满着法哲自己也不明缘由的泪水,仿佛行走在梦里,从前的生活已非常遥远,眼前的崔总是那么陌生,那么深不可测。

“她,她……她被人接走了……”

崔总不满意法哲的错乱,一踩油门拐进了疗养院,停下车就咚咚跑进了大楼。

法哲坐在喷水池的台阶上,此时阴云密布、北风呼啸,不时有喷洒的水珠落在他脸上。他抹一把水,像抹泪似的。

这些天来,一直有位中年男人陪着洪院长,天天给她听音乐、读书信,帮她唤起从前的回忆。今天刚刚接走她,说是去一个地方,是书信里说的地方,洪院长也对那地方有记忆。

“书信?谁的信?”崔总焦急地问医生。

“当然是病人的信,《出师表》对她可不会有用!”

“我怎么不知道有信?”

“我也不知道。”

“那人什么样?”

“你虽帅,但还不如他帅。”

那陌生的中年男人使崔总浮想联翩,不得安宁。当他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法哲,不由得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虽然不能怪罪法哲……那个带界平离开的男人……一定与法哲有着什么关系……

他们离开时,下起了雨。雨刷刷着玻璃,却刷不掉崔总的愤闷。他气呼呼的,一句话不说。内心的某种珍宝被挖走了,空空得家徒四壁似的。病人不是只靠药物治病的,有时还要靠回忆、靠看不到、抓不着的精神。法哲偷偷看着崔总,大气不敢出。那位照顾洪院长的神秘男人,一定是那位出手非凡、才智过人的特种兵爸爸了。听说他有着天才的智慧和高尚的品质,还有着浓浓的爱、诗意、柔情,以及哲学的求知精神。幻想着这样一位爸爸,法哲内心竟然升腾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凄凉。是的,他很想见见他,见见爸爸,和爸爸在一起,爷儿俩一起喝一杯,洪院长给他们俩炒几个小菜,多么和谐的一家。可是张薇呢,张薇当然和妈妈在厨房里做饭,然后四个人一起吃饭,天伦之乐。

“爸爸来了,爸爸……”法哲突然激动地想哭,眼睛竟然酸楚地流下了泪水。秋雨冰冷地飘着,雨中的树木向后倒着,仿佛都有家可回似的。秋雨平添了人的伤感情绪,法哲脸贴到玻璃上,泪水和着窗外的雨水一起流淌着。他记起了小时候同学们说他是没有父亲的苦瓜儿,他和他们打架,衣服和书包都被撕破了。此时,他心里对这个陌生爸爸充满了热烈的爱和怜悯,并感到了满满的幸福。儿时爸爸丧事和这次喜事同样超出了生活的常规,仿佛是生活的漏洞,通过这些漏洞漏掉了一些真情,使他活得模糊而盲目。有洪院长这样的妈妈和高顿那样的爸爸……法哲感觉整个生命都处在返家的途中。

悲伤的酒瓶已打开,崔总装着没看到似的,任法哲哭着。他有太多理由痛哭了。

崔总认为界平的失常、高顿的出现以及法哲身份的确立都来自命运的残酷,来自对他痛快淋漓的折磨。高顿像大神似的现身于洪院长的生活里,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崔总抽筋似的难受,仿佛被人当胸踢了两脚,但仍然盼望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求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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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绝世风华,万人之上的一国公主,是当朝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聪颖过人,机灵可爱,人见人爱,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她身上,成年来的太快,又到了一年一度为公主选驸马的时候了,哪都好,各家的公子都很好,但是公主就是看不上,莫名其妙的觉得可以和他们做成姐妹,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很久了…………他是沙漠之国的大将军,驰骋沙场,快枪热马,如此威猛的大将军却长着一张绝美的容颜,小时候差一点被当成女孩子送去公主府……因此从小便疯狂锻炼,强身健体,修习武术,长大后,一心只向往沙场,18岁时被送去玄倾国做质子,一年后回国便投入军营大杀四方仅两年时间便被封为镇北大将军,如今十年过去了28岁的大将军仍然在沙场厮杀,无心安定,这就急坏大将军的母亲——沫铃长公主,长公主在本国以及各国之间紧急征召儿媳妇。然而,这两位风云人物为了避免自己爹娘的追婚而脱逃时却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1V1绝对相爱,甜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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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若世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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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都希望世界像童话一样和谐美好。可是,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我们渐渐发现,世界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利益,欲望驱使着人们,蚕食着人们的心性。如果我们拥有着傲视群雄的力量,在经理了世俗的洗礼后,我们会选择去将世界变成我们期盼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