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这话只猜中了一半,那‘日月清羹’经秦骁改名后,的确可解为‘明清更’,当时皇帝已处于半混沌状态,故而未曾加以追究,使者中无人懂得汉字的微妙,自然也提不出什么异议,而百官有大多数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提,因为以当今皇上的秉性,只想想这几个字,便是灭门之祸,谁人敢说出口?所以,当日在大殿之上,秦将军性命得以保全,实为侥幸!”
悟虚住持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解释道。
剪剪大汗,没想到大清朝却是从一碗汤才开始的,自己要不是穿越者的身份,早知朝代更替顺序,哪里会想到这个!
“那后来呢?”
老尼姑神色黯然,没有回答。
“师太说我猜中了一半,另一半没有猜中,也就是说碧龙剪不在我们容膝庵了?”剪剪眼珠一转,穷追不舍。
悟虚点头默认,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师太编了这么长的故事来唬人,敢问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又怎么说得上生死存亡,性命攸关?”那青菱婢子本性不改,语带刀锋,打蛇随棍上。这次,却意外地没有招来主子的喝斥,显然,大家都有这个疑问。
“恩,青菱姑娘问得好,不过有些冤枉贫尼,这故事虽然听来离奇,却非编造。当日,秦将军与成祖皇帝殿前比试,亲眼目睹的何止数万人。而且,秦将军虽未取胜,却说对了一件事,碧龙剪的确需要另有辅器驾驭,才能称为神器,否则,便只是一把比普通宝剑锋利些的利器而已。反之,如果有了辅器,只怕一招在内,秦将军就早没了性命!”
她顿了一顿,又说道:“那碧龙剪虽然没在容膝庵,但它的……辅器却在庵里!”
大家听了,又是一片哗然,困意全无,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住持,想知道那辅器到底是什么。悟虚却不再往下说了。
“主持师父,我有一事不明,既然这碧龙剪需要辅器才显神威,那当日成祖皇帝剑击神功圣德碑之时,怎地威力恁般巨大?而与秦将军比试的时候,却为何又失了神力呢?”少年老成的毕啸天是个爱动脑筋的孩子。
“毕家小哥看来是没有认真听故事,师太说得很清楚,当日皇帝剑击石碑之时,用的是刘基的斩仙剑,而后那剑黑龙缠身,头分两刃,才称碧龙剪。”姓周的女子冷冷说道,悟虚师太颔首默认。
毕啸天小脸儿有点红,冲周姓女子的方向施了一礼,便低了头,不再做声。剪剪偷偷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一双眸子依然盯着别处,还是一副满不在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里暗暗纳闷,看不出来,她听得倒很仔细。
“那辅器——嘎嘣,到底是什么?——嘎嘣,你且拿出来,让咱——嘎嘣,见识见识!”站在外面的毕栓栓忽然隔着门问道,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豆子,听上去吃得甚是惬意。剪剪暗暗祈祷,但愿他一直待在外面,“会议”结束之前不要进来才好。
“毕施主莫急,贫尼稍后自有交代。”
“老尼姑恁般啰嗦,——嘎嘣,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爽利,——嘎嘣,却把俺的宵夜时间都误了,小毕我自去找点吃的,不陪你们玩儿了,回见——嘎嘣!”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踢踢踏踏渐行渐远的声音,他竟真的走了。
悟虚住持无奈地笑笑,却也没有阻拦。
“住持师父所说事关容膝庵的生死存亡,可是这件辅器招来的吗?”剪剪心念电转,想起金庸武侠小说中群雄争宝的情节,又想起穿越之前见到的那幅网游页面以及“ladeng”送给自己的玉牌,忽然觉得这事儿朦朦胧胧地和自己有点关系。
“非也,鄙庵及众同门的生死存亡,可谓半由人事半由天,我这位悟玄师弟,便是来传递口信的,诸位稍安勿躁,听她细说。”
悟虚说完,冲那位悟玄尼姑双掌合十,颂句佛号,往旁边让让。悟玄回了一礼,趋步上前,正对着大家站定。
剪剪这才看清,这位远道而来的执事尼姑,原来是乔装成俗人的样子,,头上戴了椰壳状的假发,几可乱真,身上没有穿尼袍,是一套朴素的靛蓝色青花布衣裙,裙内衬本白膝裤,系着粗布行缠,脚上穿利于长途旅行的布履麻鞋,早破了边,上面占满灰尘。因多日赶路,风吹日晒,脸上皮肤呈棕栗色,虽是风尘仆仆,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看得出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夜安!贫尼法号悟玄,乃百里外南浔庵执事尼,赘不多言,贫尼就将最近我佛门遭遇到的祸事说给大家听。”
她清了清嗓子,把手上的一根木杖放到一边,开口说道。
“我佛慈悲,素来以救度众生为本,出家人则秉承佛祖夙志,自愿剃度修行,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凡入我门,一生便交付佛祖,我等同门一心精修内典,勤修上乘之业,更不敢独善其身,每每做些济人利物的善事,盼得是早日超脱轮回,往生净土,本与朝廷并无瓜葛。可是,现时今日,我佛门千年来与世无争的静雅即将被打破,也让贫尼等人感到莫可名状的困惑。
就在几天前,今上忽然下令,将全国所有的道观、庵堂,尽皆查封,所有尼姑及女道士,统统送到京中逐一审问,验明正身,这对我整个佛门弟子来说,是史无前例的空前浩劫,数以万计的同门被羞辱、屠戮,客死京城。
我一路走来,蜿蜒数百里,亲眼所见,所有道观、庵堂,几乎无一幸免,都被拆得满目疮痍,有的已夷为平地,让人不忍淬读。数不清的同门被驱赶,审问,酷刑逼供,下入天牢,无数尊佛像被推倒,毁坏,放进熔炉,制成通宝。
到处都是顶着圣旨,正大光明的滥杀、迫害,甚至——**掳掠,我佛门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鞭挞、折磨、残害,然后抛尸荒野……官兵用刀枪、木棒高举着她们的头颅穿过街道,其惨状宛如人间炼狱。
我南浔庵六十余名同门,除贫尼被住持师兄支使前来送信外,竟折了大半,其余尽皆入官,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悟玄的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眼里泛着盈盈泪光,显然已经悲愤心痛到极点。在场的人听了,想象一下那恐怖的情景,都是心惊肉跳。虽然眼下这里的人除了悟虚住持和悟玄是真正的尼姑,其他人不过假借尼古之名在庵里生活,但到底和尼姑沾了边,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正在这时,小尼姑慧心托着一个锦盒,轻轻地推门而入,在悟虚住持的示意下,悄悄站到一个角落里,众人全神贯注,听悟玄描述,居然没人感觉到。
“悟玄师父可知道朝廷为什么这么做,定的又是什么罪名,这么大面积的清捕,必定事出有因吧?”剪剪颤声问道。心里却暗暗打鼓,后悔不迭,自己居然穿越到一个如此恐怖的时代,而且顶的身份是被迫害最惨的那一类人。
悟玄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定定心神,解释道:
“施主说的没错,此事确有来头。就在今年正月,一个自称叫唐赛儿的女子,在其家乡韶州聚集数千名白莲教徒,以红白旗为号,揭竿而起,对抗朝廷。当今皇上甚为震惊,派出‘京营’五千精锐人马,镇压唐赛儿。
可是,义军队伍不断壮大,屡败官军,且唐赛儿对朝廷的招安不理不睬,使朝廷颜面扫地。当今皇上大怒,一道圣旨召回正在山东沿海抗倭的军队数万余众,配了最精良的装备,攻打唐赛儿。因为寡不敌众,腹背受敌,起义军只坚持了三个月就全线溃败,但是,为首的唐赛儿却一直下落不明。
为了消除心中忿恨,杀一儆百,防止死灰复燃,皇上下令严察唐赛儿的行踪,但搜捕了一个多月,没有任何进展。民间遍搜不到,官军将领为了推卸责任,便进言唐赛儿起义时,曾自称“佛母”,兵败后极有可能混入佛门避难。当今皇上听信谗言,便以此认定唐赛儿与我佛门有关,遂命法司,‘凡北京、韶州境内尼庵及道站,逮之京诘之’。
因为还是搜不到,本月初,朝廷又封段兴为韶州左参政,继续搜索唐赛儿,段兴为了完成这一任务,不仅把韶州、北京的尼姑、道士逐一搜查,全部捕捉,甚至开始捕拿全国范围内的同门,导致我佛门惨祸!恐怕今明两天,那段明就要到容膝庵了!”
悟玄愈说愈怒,到后来几乎咬牙切齿,看来恨透了当今皇上和这位酷吏段明。众人听着也觉不寒而栗,想想如果继续在庵里待下去,一两天功夫,恐怕真的要祸延自身,性命难保了。
“住持既知有祸,就该及早让我家小姐脱身才是,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白白地耽误时间!”青菱又自忿忿,全不念及庵里还有四五十位尼姑,在下一刻,她们极有可能就做了刀下之鬼。
那周姑娘又怒叱一声,却没有下文。剪剪和毕啸天都用气愤的眼神看着她们主仆,心想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居然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只考虑自家主子的安危。
“我佛门既逢此劫,自是孽债难偿,业果轮回。众位大可不必担忧,我把大家叫到这里,就是要让你们及早离开,但是,老尼所托之事,还望各位不要推辞!”
说完,对着角落里的慧心招招手,慧心手托锦盒,站到众人面前。
悟虚接过锦盒,高高托起,开口道:“适才我所说碧龙剪的辅器,就在这里,这件辅器单独使用,几乎百无一用,一旦和碧龙剪汇合,二者相辅相成,则惊天撼地,威力无边。如果为宅心仁厚的人所用,自是苍生之福,万民之幸,如果不慎落入心存不轨的人手中,则后患无穷。那段明到时,必然搜山,贫尼性命事小,如果将辅器弄丢,可是愧对……佛祖,即使在九泉之下,也难辞其咎!”
剪剪听她说的神乎其神,连忙瞪大了眼看,却不免感到失望。那盒子看上去很普通,长不过一尺,宽不过两寸,堪堪一本书的厚度,黑乎乎的,连个装饰都没有,看来有些年头了,却看不出来能装什么利器。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光说有什么用!”毕栓栓在门外喊道,他倒很会赶时候,看来吃过东西了,嘴里没有嚼豆子。
“是啊,百闻不如一见,住持师父不如打开盒子,让我等也见识见识!”毕啸天附和道。毕竟是孩子,耐不住好奇,祖孙俩难得的意见一致。
悟虚却果断地摇摇头,把盒子递给慧心:“不是贫尼故弄玄虚,此物实在不宜瀑光,各位知道得越少,自身安危愈有保障,就不要再为难贫尼了,到时自然知道。”
“戚!你师兄弟二人说书一般,演了这么长的戏来蒙人,到最后却连真佛都不让见,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冒着性命危险带一个莫名其妙的破盒子去找什么碧龙剪黑龙刀的,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毕栓栓一点都不避讳,在门外大喊大叫。
“贫尼只是托付,并非强迫,诸位在敝庵旅居,均是各怀心思,多多少少与这事都有些瓜葛,碧龙剪与辅器会和之时,诸位自然各得其所,各偿所愿,去与不去,实可自便!”悟虚口气神情依然淡定,口气却很强硬。
在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是“嘭”地一下,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剪剪忍不住了,听她所说,好像是有所指,难道自己穿回去的通道在这碧龙剪上?
想到这里,遂大声问道:“师父,这碧龙剪和辅器会合以后,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帮助我们达成愿望吗?”
悟虚很肯定地点点头。
“包括……回到原来的……地方?”她本想问是否能回到原来的时空,话到嘴边,又怕住持不能理解,只好改了词。
“据贫尼所知,此剪乃施主回归的唯一途径!”悟虚看着剪剪的眼睛,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剪剪心里一喜:很显然,她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身份!继而又是一忧:谁知道这碧龙剪与辅器什么时候才能会合,能不能会合?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沮丧,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一个现代人的命运,全掌握在一件所谓的“神器”上,岂不是很可笑?可是,从自己穿越前和穿越后的所见所闻,又不由人不信!
想到要不远万里,徒步护送一个盒子去找一个和尚,实在有些荒唐,可是,又能去哪儿呢,自己在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连有没有父母家人都不知道,现在只有试一试了。
“住持师太既然已经知道必有大祸,不如及早安排众弟子,带上辅器和我们一起走,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眼前最要紧的是性命,命都没了,神马都是浮云那!穿回去更是做梦!虽然明知这些古人都非常固执,未必真的肯逃,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解劝。
悟虚惨然一笑,摇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佛门弟子本籍、俗名、年龄、所属庵堂、师名以及签发度牒,俱在官府登记造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怎是能轻易逃脱的!”
剪剪默然,没想到,古代官府对僧人的管理居然如此细致到位,怪不得一旦下了通缉令,就没人能够逃脱。
悟虚喟叹一声,蓦地神色一振,朗声道:
“佛法《楞严经》有云,‘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佛门弟子,生而何欢,死又何惧!贫尼不才,蒙众同门厚爱,推为住持,在此大难临头之时,怎能弃众弟子于不顾,独善其身!”
“秦姑娘和周姑娘两位虽居我庵堂多日,和贫尼以师徒相称,不过是为谈经论道方便,却并未受戒,自然也没有僧籍,所以,尽可放心离开。”
“既然住持将这辅器托付我等,可想过由哪位保管?”那周姓女子又冷言道。
住持笑笑,指了指旁边的小尼姑,“小徒慧心,为本庵所养亲识,年幼失牯,在庵堂中长大,虽由贫尼私度为弟子,却与法度不合,故未入僧籍。她可带着辅器,和几位一起离开,去往云南碧源寺……”
“老尼姑,你还兀自在这里啰嗦不休,人家都已经杀到家门口了,还不快跑!”门外突然传来毕栓栓难得正经的声音,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这一看,都吓得呆了,门外半边天都已被火把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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