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教授的话如同晴空霹雳一样击中我的脑袋，欧阳云天也惊得脸色煞白，口瞪目呆。我和欧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马教授的愤怒。
“唉！”马教授叹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又在我眼前踱起步来，“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激动。我只是觉得你们和嫌犯近距离接触了整整一夜，竟然毫无察觉，这是他对我们能力的挑衅和智商的侮辱。”
我仔细回想昨天夜里出租车司机传达出的种种信息，似乎也感觉出了一些异样：“这么说来，倒真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百分之百。”马教授打断我的话，“你要说什么？”
“那司机抽烟的时候是用左手点烟，左撇子啊！”我边回忆边诉说，“还有，他半躺在座位上睡觉，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动，看来是在装睡!他在偷听我和欧阳谈论案情。”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当时怎么没有察觉到？现在好了，神不知鬼不觉，他对我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了如指掌了。”马教授惋惜地说。
“我现在就去查出租车公司的出车记录。”欧阳立刻说。
“闭上你的嘴！”刚刚平静下来的马教授又火冒三丈了，斥骂欧阳，“小鱼是新手，没经验，这不怪她；可你欧阳云天跟我和老孙办了不少案子了吧，怎么还能讲出这么愚蠢的话来？我给你打百分之百的包票，出租车是偷来的，他连高科技保险柜里的40万现金都唾手可得，更别说大街上一辆随便一停的出租车了，他不是有特殊的胶水吗？你去查只会查到出租车被窃记录。”
欧阳耸耸肩膀不说话了。
“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马了，指着你们俩菜鸟永远也破不了案。”
“您现在需要休息啊。”我焦急地说。
“你们能不能准确回忆起出租车司机的外貌？”马教授没有理我的话。
“当时出租车上光线昏暗，而且司机是背对我们，偶尔给我们一个侧脸看起来也模糊不清，更何况根本就没往他身上想。”我紧张地说。
这时孙教授到了，一进门就问马教授：“马克，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呢？你怎么不躺床上休息？”
“别提了！”马教授摆摆手，“这两个年轻人跟嫌犯——袭击我的嫌犯——在同一辆车里整整坐了一夜，竟然浑然不觉。”
“怎么回事？”孙教授一脸惊讶，连忙问。
我立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向孙教授讲述了一遍。
孙教授点点头，无奈地说：“继续努力吧！”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防污染塑料袋，里面放着那把袭击马教授的刀，接着说：“凶器应该是一把农村日常生活里用来宰杀牲畜的刀。经化验上面有猪血、羊血、鸡血的残留。”
“当然也有我的血，”马教授一改先前的愤怒，微笑起来，“这么说是把我当牲畜了？”
我还沉浸在强烈的挫败感中，但也勉强跟着笑笑。
马教授不再说话，拿出那柄尖刀闻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一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陷入思考状，一会像一个陀螺一样踱来踱去，一会又拿起一些卷宗来看，里面有之前市局经手此案的相关资料以及草庙村一些村民的资料。
“小鱼，”马教授轻声说，“把门关上，开着门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很不情愿地把门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教授突然双目炯炯有神，说：“我几乎已经可以抓到他了！”
这让我精神为之一振，但又立刻深感怀疑，眼前这位大教授刚才还在为我们轻易放走嫌犯而大光其火，现在又说可以抓到他了，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昨天傍晚袭击我们的歹徒从草丛里窜出来之前，您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您是要说什么？”我想起昨晚的事情来，问马教授。
“我是要说，我已经知道嫌犯是怎么获取密码的了。”马教授说。
“怎么获取的？”大家都问。
“暂时保密！”马教授卖关子地说，“好，下面我们行动。”
“你伤势严重，还是休息两天再说吧。”大家都劝阻马教授。
“事不宜迟，快的话明天就可以逮捕嫌犯了！”马教授自信地说。
我有点心血来潮了，那个只存在于马教授意识当中的嫌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高手呢？此时此刻，我觉得我不是参与办案的警察，倒像是一个看电影的观众，虽然还不知道答案，却有滋有味地看着两个素未谋面、不曾相识的高手隔空交手。
我们回研究所取了各种各样的先进设备，然后很快到了达草庙村，召集李发民、王强和胡二喜进入案发现场。马教授来到放置保险柜的房间里，仔细看了一下房间的四周，片刻之后，他指着两米高的大柜子前面的空地说：“李组长，麻烦你们给我搬一张大桌子过来。”李发民挥手示意，王强和胡二喜连忙从别处抬过一张大桌子。马教授站到桌子上，看了看柜子的顶部，说：“李组长，请你们三位回避一下，我不想在案件侦破的关键时刻走漏了风声。老孙，欧阳，小鱼，你们上来看这里！”
王强、胡二喜闻言立刻走出去了，李发民犹豫了片刻，也极不情愿地出去了。我忍不住想笑，天底下还有哪个专案组在案件侦破的关键时刻需要正副组长回避？
我、孙教授以及欧阳都听从马教授的指示爬到桌子上去看柜子顶。我根本没有发现马教授所指的位置有什么可疑之处，而孙教授看了一眼立刻就说：“灰尘的分布不均匀，这个长方形的轮廓里面的灰尘比周围的薄。”我仔细一瞧，的确如此，立刻用相机拍下照片。
“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呢？”我问。
“它表明了作案时间。”马教授回答。我如坠云里雾中，不知其所以然。
“看样子，这里曾经应该摆放着一个方形体，看面积大小应该是个纸箱子。周围的积尘围着箱底分布，后来箱子被人拿走，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没有积尘的区域。而箱子被拿走之后，这个没有积尘的区域也开始逐渐积累尘土，但是比周围的要薄。”马教授说着，又突然转向欧阳，“欧阳，我记得前天我们第一次来勘察现场的时候，你跟我提到过空气的灰尘密度之类的知识，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想起那天欧阳跟着马教授的屁股后面啰嗦各种数据，当时还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看来是真的有用。
“从这个季节空气的湿度和这个村子的空气环境来看，估计这个长方形区域内的灰尘累积很长时间了，至于多长时间要计算。”欧阳说。
“对，可以计算出来，但不是很精确，可能会有3天时间以内的误差。”孙教授说，“首先得把这个长方形区域内的灰尘收集起来，回实验室精密测量其质量，然后再根据这个环境空气的灰尘密度，再综合这个期间的天气因素和湿度变化，大概就能推算出这个长方形区域内的灰尘要多长时间才能积累到这个程度。”
“嗯，很好，精确到3天以内就足够了，纸箱拿走的时间就是作案时间。”马教授从桌子上下来说。
“小鱼协助孙老师开始行动吧，欧阳带上你的刑侦画像专用电脑，和我去派出所做刑侦画像，争取把夜里那位神秘的出租车司机还原出来。”
大家兵分两路，各司其职。马教授和欧阳走了以后，我和孙教授站在大桌子上小心翼翼干起活来。我拿着小塑料袋，孙教授用小毛刷将灰尘扫成一堆，再收集到塑料袋里。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喷嚏，不然把应该收集的灰尘吹跑了，计算结果就不准确了。”孙教授说，“而且在计算的时候还要考虑到在收集过程中的损失，如毛刷上的残留，柜子上的残留，等等。”
我点点头，问孙教授：“孙头儿，马头儿为什么说纸箱拿走的时间就是作案时间？这个纸箱拿走跟案件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他有他的逻辑，我只是个实验员，他告诉我要对哪些线索进行分析，我就提供客观的实验数据给他。这是我的长项，心理揣测和逻辑推导是他的长项。”孙教授笑眯眯地说，“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的。”
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我和孙教授才完成这个琐碎而细腻的工作，然后孙教授驾车回研究所去做鉴定了，我便去派出所找马教授和欧阳。
“刑侦画像出来了吗？”我一见到他们便问。
欧阳用电子笔在一个大的电子画板上画着，画板有电线连接着电脑，一个人形轮廓显示在电脑屏幕上。这哪里是什么刑侦画像啊？这就是一个凶嫌的模糊轮廓而已。
“这也太不精确了吧！”我说。
“那你提供点精确的信息啊！”马教授说。
我仔细想了一下，说：“头发应该比这长一点，好像是三七分，衣服颜色在昏暗的环境里没太注意，但要比这个鲜艳一些……”
欧阳迅速做了调整，而其他的信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好了，”马教授说，“就这样吧，不需要那么精确，刑侦画像只是我们的道具。”
我迷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马教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跟李所长说：“你去告诉杨支书，嫌犯的画像已经制作出来了，傍晚会贴到村委前的通知栏上，请他通知全体村民前来辨认。”
“好的，马警官。”李发民屁颠屁颠地去了。
马教授指指桌子上的盒饭，对我和欧阳说：“你们吃点东西吧。然后睡一会，昨夜都没休息。今天夜里还指着你们俩大展拳脚呢！”
“要逮捕嫌犯吗？这个请市局派人来吧。”我说。
“不是主犯，是从犯，你们俩完全可以制服他。”马教授微微一笑。
我和欧阳狼吞虎咽，把盒饭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都躺在派出所的破沙发上睡着了。
孙教授的到来把我们吵醒了，我看了一下表，都是下午6点多了。
他告诉马教授：“我查了气象局的资料，把这两个月的天气因素和空气湿度考虑进去，再结合我在村委的空气尘埃密度取样和其他一些不可控制因素，我计算出村委柜子顶部长方形区域内的积尘应该是65天左右形成的，不会误差太大。”
马教授略略思考了一下，说：“也就是说箱子是在8月4日左右被嫌犯拿走的。”
孙教授说：“对，箱子拿走之后，空气中的灰尘落在没有积尘的长方形区域内，形成现在这样的痕迹——长方形内的积尘薄，周围的积尘厚。”
“那么案发时间也许是在8月4日夜，也许是在随后的一两天夜里，但不会在4日之后太久。对一个目标40万现金的盗窃犯来说，夜长意味着梦多。”马教授分析说。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被人拿走的纸箱跟作案时间有什么关系，就问：“马头儿，你凭什么推断出拿走纸箱的人就是盗窃现金的嫌犯？”
“今天夜里，我会告诉你答案！李组长把刑侦画像贴出去了。”马教授信心十足地说。
说实话，我真怀疑这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对破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时，李发民、王强、杨支书、苏村长以及王会计来到派出所。王秀兰一进门还是哭哭啼啼，被李发民架了出去。
杨同进说：“马警官啊，画像已经贴出去了，村民们也都看了，就那么一个人形谁能认出罪犯来啊？”
苏明则唉声叹气，紧皱着眉头。
马教授说：“哦，也许有用吧，也许没用，说不定村民看了能想起点什么呢？那我们先撤了，等村民从画像想得出什么信息来的时候再联系我们吧。”
说完，马教授招呼大家收工。
“别啊，全村老少还指着你们破案呢？”样同进急了。
马教授没有理会他们，我们只好收拾家伙，上了警车，离开草庙村。
“就这么走了？”我迷惑不解地问，“你不是说夜里还要抓人吗？”
马教授给欧阳下命令：“调头！开回草庙村，找个山旮旯藏起来。”
欧阳一个急调头，又向草庙村奔去。我们找了一个人迹罕至、树木丰茂的地方把警车停下。
马教授望了一下远处的村委，说：“这个地方位置很好，既可以隐藏我们自己，又可以看到村委。车上有面包、饼干、纯净水，大家吃点喝点，还得熬夜。天黑以后欧阳和小鱼悄悄潜到村委附近藏起来，夜里出现在通知栏前面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抓的人！以欧阳的强壮体格和小鱼的敏捷身手，完全可以制服那人。把人制服以后开村委的灯，做为信号，我和孙教授会开车赶到。”
大家吃喝一番，喂饱了肚子，坐在车上休息，天逐渐黑了下来。许久之后，欧阳看了一下手表说：“马头儿，快9点了，我看该行动了，在农村这点儿也都差不多睡觉了，没什么人在外面瞎晃荡了。”
“嗯，记住我跟你们说的，出发！”马教授下令。
我和欧阳悄悄潜入到村里，来到村委附近，找了一个草丛蹲下来。这蹲点儿的活可真不舒服，不一会我两腿都麻木了，只好席地而坐。而且深秋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我不禁有些寒意。
“冷啊？”欧阳用气声小声地问。
“嗯，有点。”我小声地答。
“那我抱着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用你那么好心。地上潮湿，我坐地上才觉得冷。”
“那我给你暖和暖和屁股。”
“滚，什么时候能正经点？”我很愤怒，但又不敢大声说话。
“嘿，”欧阳小心翼翼地把警服外套脱下来给我，“把我的外套穿上吧，我这是大号的。”
“对，‘狗熊’就是得穿大号的。”我忍住笑，“你穿着吧，你不也冷吗？”
“别废话，‘狗熊’能怕冷吗？我这是怜香惜玉，别不知道好歹。”
我穿上欧阳的大号警服，确实不那么冷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都夜里12点了，马教授所说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此时此刻我不禁怀疑那人会不会出现啊？是不是马教授失算了？昨晚上那出租车司机也是因为马教授神经过敏才被当成嫌犯吧？什么犯罪心理学啊？跟巫术差不多吧！想着想着我不禁犯了迷糊。
也许过了一两个小时，突然欧阳用胳膊肘子碰了碰我，我从迷糊中醒过来。只见一个黑影徘徊在村委附近，左望右瞧，最后走到通知栏面前站定。一支手电筒点亮，照在通知栏上，光柱搜索了一下，定在今天下午刚贴的刑侦画像上面。看似那黑影琢磨了片刻，然后伸手去把刑侦画像撕了下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欧阳就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呢！”然后蹭地跳起来窜了出去，扑向那人。我也赶紧窜出去，近前一看，欧阳已经把那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手电筒被甩出去5米远，我跑去把手电筒捡起来，拿回来往那人脸上一照，大吃一惊：“杨支书！”
“不会搞错吧！”我大声问欧阳。
“别废话！”他怒火冲天，大声斥责我，“磨蹭什么啊！还不赶紧去开村委的灯？”
我赶紧从杨同进身上摸出一大串钥匙，跑到村委门前，一把钥匙接一把地试，试了半天才把村委的门打开。进去后跌跌撞撞摸了半天，才摸到电灯开关按下去。
刹那间，山坡上警灯闪烁，警笛声响彻整个山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