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中清就起床了，他和李明浩在一个摊点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吃了，陈中清就赶到他的单位去写证明。
工厂的老板是个台湾人，单位负责的经理是个内地来的大学生，看样子陈中清和经理的关系还不错，等了半天，经理才来。
经理看见陈中清就说，陈生，你昨天不是请假休息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陈中清不好意思地说，是的，几个老乡来了，因为地方不熟悉，我准备领着他们去跑一下的，帮助他们先把工作找好，有个落脚的地方才好啊。
经理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原来我们单位的确实是需要几个人的，想不到，刚刚招满了，你的老乡又来了。
陈中清说，经理，你说到哪里去了，虽然老乡们没有进我们工厂，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怎么能够怪你呢，要怪也是我们自己的原因，家里又没有个电话，传个消息只有靠写信，一封信还不知道在路上要走多少天，我们那里的交通又不方便，等到他们接到信的时候，事情就不知道发生什么变化了。
李明浩现在才想起昨天晚上陈中清说过，他们要是早来个几天，工作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中清接着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经理简单地说了一遍。
经理听了陈中清的话，说，没有问题。连忙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了担保证明，他把东西交给陈中清时对他说，等我们工厂再需要人的时候，你就把你的老乡们搞过来。
陈中清握住经理的手说，太感谢你了。
出了工厂的大门，早晨的街道上吹来一阵清凉的风，空气中夹杂着香蕉还是荔枝或者是菠萝水果的清香，虽然时间已经是初冬，道路两旁的行人中，三三两两走动着的女孩子们，都还是穿着夏天的裙装，一个个尽情地展现着她们的万种风情，这一切，对刚刚来到这样一个繁华都市的李明浩应该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但是眼前的这些他熟视无睹无心留恋。
陈中清和李明浩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设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大门口除了挂着派出所的牌子外，还有治安联防队的牌子，七八个房间里面全部关满了男男女女的外来人员。每个房间门口都围着几个工人，他们都是来这里保释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和老乡的。
陈中清很熟悉地上楼去了一间房里面找到了负责办理手续的联防队员。
李明浩跟在他的身边，问道，罚多少钱。
陈中清说，一百五十块一个人。李明浩看见陈中清手里拿着三张一百元的钞票，他把担保证明和钞票递给那个联防队员。
联防队员张开满嘴的黑牙齿，问道，保谁？报姓名。
陈中清连忙赔着笑脸一边发烟一边说，一男一女，男的叫李成义，女的叫陈丽芬，说着递上三百元。
联防队员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看了一下桌上的一本花名册说，这个钱不够，这两个人没有身份证，按照规定，每人要罚款五百，两个人一千元。
陈中清说，可是我现在只带了三百元。
联防队员说，那你马上去想办法，今天不保释的话，我们就让上面来人送到樟木头去，知道樟木头吗？到了那里就要被遣送回家。
陈中清急了，他看了联防队员一眼说，我回去拿钱。说完，他拉住李明浩下了楼。
李明浩气愤地说，其实，我的身上带着钱，我感觉这个钱出得太窝囊，我要去告他们。
陈中清连忙制止李明浩说，在这里千万不能够再说这些话，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谁叫我们是打工仔。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陈中清忽然就看见了在市场上做保安的老黄。
陈中清上前去递了一根烟给老黄，叫了一声，黄伯伯。
老黄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事情。老黄是本地人，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左右的样子。
陈中清说，我有两个老乡，昨天晚上来的，夜晚被治安联防队抓到派出所去了，您看，您能够给我们担个保把他们放出来吗？陈中清往老黄的口袋里面放了一包香烟。
老黄说这好办，他带着陈中清和李明浩再次进了派出所。
老黄对那个负责办理手续的联防队员说了一通的白话，联防队员连忙点头说，没有问题。
老黄说，交一百元吧。
陈中清瞪大眼睛问了一句，多少。
联防队员说，一百元。
陈中清交了一百元，联防队员收了钱，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就在楼下的房间里面分别找到了李成义和陈丽芬。
李成义看见他们，连忙说，你们再不把我弄出来，我只怕会闷死在里面。
陈丽芬开始奚落他，还有脸说这些话，亏你以前还是出门打过工的人。
李成义一脸的尴尬，他委屈地说，我以前是在武汉，又没有来过这里，哪里知道还要什么暂住证。
陈丽芬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脸的难堪和委屈，她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派出所打过交道，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警察叔叔是最光辉的形象，最值得我们尊敬的，现在看来，我们错了。
李明浩说，话也不能够完全这么说，你昨天没有看见吗，真正的警察是不会这样做的，就是那些打着警察名义的人在知法犯法。
陈丽芬说，这下，我们可真的是掉得大了，要是传回家里，说我们一来这里就被派出所的抓去关了一晚上，知道情况的还能够理解，不清楚的，还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不是丑死人了。
陈中清劝他们想开些，他说，我们这里经常就是这样的，你们今天还算是好的。
李成义说，等老子有一天当老板发财了，首先就出钱把这些治安联防队的人修理一下，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欺负我们。
陈中清说，前几天，我们工厂有一对年轻人在外面树林里谈恋爱，被他们抓去罚了几千块钱。
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今后，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些事情。
陈中清接着说，我们有一些老乡，天一黑，连路都不敢出来走，想逛逛街，都要记住把身份证和暂住证带上，特别是暂住证，搞不好就被治安联防队抓去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地一些不务正业的人，就知道拿我们外地人出气，抓一个人就狮子大开口，不给钱就吓唬人，说什么收容啊遣送回老家啊，你想想，我们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就是想打工赚几个钱回家，要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被遣送回老家，家里人还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李明浩说，我就不相信，政府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们打工的农民说话的地方吗，要不是我们这些外面的打工仔和打工妹，广东能够有今天这样的繁荣昌盛。
陈中清说，算了，不要说这些了，今天要不是我们运气好，碰上了黄伯伯，他一句话，省了我们多少钱啊，不然的话，还不知道现在你们能不能出来，如果真的要保你们，起码也要花一千多块钱，谁拿我们打工的当人看呢，我们去吃饭吧。
说着，拉了大家去附近的早点摊上。
三个人吃了饭就忙着去找工作。
经过一夜的折腾，李成义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他沮丧地说，都说广东是天堂，我看这他妈的完全不是那回事情，我们把行李箱丢了，身份证也弄丢了，这可应该怎么办。
陈丽芬白了他一眼睛说，看你那个倒霉样子。
陈中清说，身份证的问题好办，他说，跟我来。陈中清领着他们去了当地的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的门面不大，老板是个湖南的小伙子，三十多岁的样子，陈中清和他好像是老感情一样，一见面就互相寒暄着。
陈中清说，这是我的几个老乡，昨天来的，今天我们一是照几张登记相，二是麻烦你帮他们办两个身份证。
照相馆老板说，好说，好说，既然是陈哥介绍来的，我肯定帮你们的忙。
李成义问，那一个身份证多少钱。
照相馆老板说，看在陈哥的分上，一个身份证收你们一百块，明天来拿。
陈中清说，你也太黑了吧，又是赚我们的照相钱，办个证又要这么多，这样，你刚才不是说看在我的分上吗，那就五十块钱一个吧。
照相馆老板说，陈哥，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是冒着多么大风险在赚钱啊，再说，这些东西又不是我自己在做，一旦被公安逮住，你是知道后果的，所以我们赚这几个钱也不容易。
李明浩听得不耐烦了，他说，给你就是了。
照相馆老板说，对了，你们要不要做文凭。
李成义问，那就帮我做个高中的吧。
照相馆老板说，高中三百，中专五百，大专一千，本科一千五百元。
李明浩笑道，那要是做个博士文凭有没有。
照相馆老板说，怎么没有，美国哈佛大学的博士文凭我们都能够做出来，你要哪里的？
李明浩说，我相信，可是，就我们这模样，有个高中毕业证，别人都还要怀疑，哪里敢想那些，你以为别人是傻瓜，现在不是说可以在什么地方查得到吗。
李成义说，浩哥说得对，你就帮我做个高中的吧。
陈丽芬说，我要做就做个大专，老板你如果把价格降低一点，我就做。
照相馆老板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他一连声地说，看在靓妹的分上，我只收你的一半，五百。
陈丽芬说，那就这样吧。
照相馆老板说，那你们就交一百块钱的定金，明天早上就可以来拿东西，保证不会耽误你们的事情。
几个人围绕这个地方转了一个大圈子，看见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工业园，高大的工厂和商贸大楼鳞次栉比，每一条公路每一条街道都溢满繁华和气派。
李成义说，这个城市是不是比我们老家富城县的县城大多了，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比孝感还大的城市了。
陈丽芬说，你也太夸张了吧，比孝感还大的城市？那不就是武汉或者广州。
陈中清笑了，他说，这点你们没有想到吧，这里跟我们团山村一样，也就是一个小村庄，几年前，也就是改革开放以前，这里还不是和我们团山村一样，鬼都不来这里看一眼的不毛之地。
李成义说，真的是不敢想象。
陈中清说，那要是邓小平同志当时说一句话，叫那些香港老板啊台湾老板啊一些大老板们都去我们团山村投资搞开发，我们团山村还不是和这里一样。
李成义说，那我们那里的人不是也像这里的人一样。
陈中清说，是啊，我们也会像广东人一样，不需要搞事情，就只坐在家里等着政府给他们分红，每天早上起来，就是喝功夫茶，打麻将，赌马和买六合彩，还有靠出租房屋就不知道能够赚多少钱，你们没有看见我们住的那地方的房东老太太，她几个儿子自己都办的有工厂，她有三个地方的老房子给她出租，我们那么小一点房子，她用几块木板一隔，就成了好几个房子，你们可别瞧不起，她每个月光靠出租房屋就是几千块的收入。
虽然时间已经是初冬，中午的太阳还是像火一样的炙烤着大家，不一会，几个人都脱了毛线衣服，只穿了一件衬衣或者短袖衫。陈中清领着他们在附近几个工厂去看了看，能够找到的工作岗位也就是电子厂、制鞋厂、制衣公司和有玩具工厂什么的普工，工资待遇低，加班的时间又长，而且工资最多的也就是五六百元钱。
李明浩有身份证，有军人退伍证，还有汽车驾驶证，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很想找个地方开车，最好是给哪个老板开小车，但是他找了几个地方，也只能够找到做保安的工作岗位，而且还要交几百块钱的押金。
陈中清说，还是多找几个地方看看再决定。
李明浩也感觉他说的有道理。
到了下午，几个人又来到昨天晚上吃饭的老乡那里。
开餐馆的老乡叫高志祥，这里的人都叫他阿祥，他长得圆滚滚的，一天到晚都是笑嘻嘻的模样。
一到阿祥的餐馆，李明浩就拿出一百块钱给阿祥说，昨天是中清哥请我们吃饭，今天就让我请大家好了。
陈中清说，这怎么行，还是我来。
阿祥也说不行。
李明浩说，都是来打工的，我们又不是来这里做客的，既然来了，我们就是兄弟了，昨天是你们请我，今天肯定应该是我回请你们。还是麻烦中清哥去叫上昨天的几个老乡们。
等陈中清去喊人的时候，李成义拉了一把李明浩说，浩哥，今天你请了，本来明天应该是我来请，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可是，我来的时候，我爸爸就反对，还是我妈妈偷偷给的几个钱，你是知道的，我带的钱不够，昨天晚上交罚款，今天办证，我的钱用得差不多了，我怎么回请大家呀。
陈丽芬说，我有，我出钱。
李成义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踩了陈丽芬一下。
李明浩说，那你就不用回请了吧。
饭后，几个人疲劳不堪地回到了陈中清出租房里面，房东老太太对陈中清说着什么，只见陈中清一个劲地点头。
到了睡觉的时候，李成义说，今天夜晚还会不会查暂住证，我怎么到现在心里还在发慌。
陈中清说，放心吧，昨天查过了，今天他们肯定是不会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起来洗漱完毕，匆匆地吃了一点东西就朝照相馆去拿昨天办的证，他们还没有走进去，老板就拿着一盒烟在门口恭候。
李成义拿起他的身份证一看，眼睛都大了：我的妈，还真的做得像，他甚至怀疑这个身份证是不是他几天前丢了的，但是千真万确，这个是新的，还有这个高中毕业证，他一把抓在手里，看了又看。
陈丽芬也拿着她的身份证和大专毕业证认真地看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老板凑上前来说，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李明浩拿起他们的证明，把自己的身份证和他们刚刚做的身份证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这一下子，就看出问题来了。
李明浩说，你们再仔细看看。
李成义一看，说，真的，还是有不一样的。
陈丽芬说，老板，如果不能够用，我们办着干什么。
小老板的脸上一下子不自在起来，这个嘛，陈哥是知道的，再怎么也不可能做得一模一样，但是，你们去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陈中清说，现在也没有办法，只是目前要回去办这些东西也麻烦，能够对付着用就行了，以后回家了再去派出所补办吧。
李成义说，那，我们肯定不能够像昨天说的那样给钱，最起码我们只能给一半。
小老板说，那怎么能够这样，我们都要讲诚信啊。
最后还是陈中清说了话，少给了小老板两百元。
小老板一脸的不高兴。
陈中清说，算了，做生意，有赚的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