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落的残阳,满眼的血红被乌云吞噬得只剩一抹红线。远处,青山黛影,间或传出琴音,撕弹撩拨,如歌如泣。
街上,行人如织。
蔡意筠盯着科技城的墙幕电视,理着凌乱的发束,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没注意,自己正成为别人的焦点。
她的长相,很独特。与身边的淡沐沐相比,她算不上貌美如花,却有种让异性着迷的魅力。这种魅力弥补了长相上的不足。现在的她,有张迷人的鹅蛋脸:挺鼻、大眼、厚唇,乌黑水灵的眸子里不带丝毫的杂色。长长的睫毛乖戾地上翘,显得精气神十足。
“意筠,街对面有双眼睛盯着你。”淡沐沐无意中捕捉到了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努了下性感的美唇,低声地说。
“甭管他。每个人都是别人的风景。”蔡意筠浅笑了下,举起双手重新盘了下自己的头发,颇有点儿哲学家的口吻:“我正盯着播音员林筝哩!嘿嘿——”
她咯咯地笑了。
这笑,感染了淡沐沐,跟着也笑了。
其实,在她俩的朋友圈里,淡沐沐才是核心人物。这个刚满18岁的姑娘,浑身散透着女性的美,甚至美得让上帝嫉妒。上个月,淡沐沐斩获了“香港环球小姐”的冠军称号,与多家广告商签了出演合同,有着令人艳羡的前程。
“意筠,那个微型手机……”淡沐沐刚看上一款古董手机,可店主要价太贵,她没舍得买。结果,现在她纠结得要死。
古董店的老板说,它是美国中情局淘汰的机型,防水防摔,功能齐全。虽说是个二手货,收藏价值不菲。
“安静,快看新闻。”蔡意筠的神经意识,被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吸附了,打断了她的话。
电视里,当红播音员林筝的磁性男音,像被石头激荡的湖水,在虚空里层层波散:……据国际权威考古学家史莱克的鉴定,三年前从太平洋海底88号沉船打捞上来的三叶虫化石,至少有2亿年的历史。不可思议的是,这枚远古化石上面,印有一个清晰的汽车轮胎印……
2亿年前?
蔡意筠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前的天珠,湿润如玉。每次轻触,都有种超尘脱俗的神奇感,仿佛去了遥远的异世。
这枚天珠,正源自8号沉船。
她的哥哥,参与了打捞。打捞队让每个船员挑选一样小件作为纪念。她哥选了这枚天珠,当作18岁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意筠,肯定是假新闻。”淡沐沐清脆柔和的声音,并没化解她的惊悚:“达尔文理论说,人类文明的历史不过一万年。可是,这汽车轮胎印,竟然出现在2亿年前的化石上,无法解释呀?莫非,考古界传说的史前高科技文明,真的存在?”
“鬼知道。我看过《考古学禁区》那本书。书中列了五百种证据,都与达尔文进化理论相悖。别的不说,太平洋海底探到的金字塔遗迹,就是个解不开的谜。”蔡意筠的情绪,有些激动:“看不见的东西,不一定就不存在。”
“这个观点我同意。”淡沐沐抬头看了眼天,来回晃着双手,喃喃笑道:“银河论坛里的网民说,加蓬共和国的一座铀矿,并非天然矿,更像结构布局严谨的核反应堆,至少运转了50万年。恐怖吧?现代科学根本无法达到。”
“所以说,史前高科技文明可能真的存在。或者说,外星人干的?”蔡意筠踢了下街道边的花坛,说。
“如果能穿越,你愿意去吗?”淡沐沐突发奇想地问。
“沐沐,这个假设很诡异,听了悚得慌。”蔡意筠大声地抗议。
“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小说里。”淡沐沐诡异地笑了:“哈哈哈——,我赢了,你陪我去砍价吧。”
蔡意筠落输,无语地抬头看着天。每次争论这种非科学的话题,她总会败给淡沐沐。
淡沐沐的思维是非理性的,常常有出人意料的逻辑,转换话题的速度堪称一绝。
天幕里,那抹残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不留丝影。乌云团族,正疯狂地占领虚空。
夜,悄然来临。
“我先提醒你,它绝不是美国货。”蔡意筠在现实面前,比淡沐沐理智:“三千刀,贼贵。三折差不多。”
“古董店的老板吃透了我。”淡沐沐拽着她杀回科技城,恼怒地说:“就知道我看上它了,死活不降价。”
“打的是心理战。”蔡意筠附耳细说:“这回,你算回头客。他或许会涨价。你只管挑毛病,显出失落的表情,打压对方。银子是咱的,咱得看紧点,少说也能省顿饭钱……呜,我肚子饿了。”
“砍价成功,我请你吃麻辣香锅。”淡沐沐的脸上,浮出感激的笑。在生意经上,她甘拜下风。
“我扳回一局。”蔡意筠乐了,笑得香肩微颤。
“坏银。”淡沐沐伸拳轻凑了她一下,骂道。
两人又说又笑,杀回了古董店。
……
街里邻坊说,蔡意筠是寒萝街出了名的生意高手。
这话不假。她七岁就跟着母亲去市场卖菜,练就了一张犀利的嘴。据说,她每年暑假“坐镇”菜市场,赚的钱抵得上母亲半年的。
顾客都被她给抢了,自然招了不少“怨恨”。隔摊的大叔观察了行情,也祭出了“杀手锏”,把美貌如仙的女儿淡沐沐派上了“战场”。
她俩就这么认识了。
虽说,淡沐沐的脸,是张招牌。可是,她无心经营,终日低头啃书本。结果,她家的菜,全是蔡意筠给帮着卖出去的。
这种“神奇组合”,很快拿下了古董店的老板。
低至2折,外送充电器。
“蛮好玩的。”淡沐沐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心情甚好。她不断地摆弄着这款微型手机,脸上绽放的笑,更增添了她的美丽。
瞅着,蔡意筠都有些嫉妒。有时,蔡意筠也希望自己长得更漂亮些,皮肤更白点。毕竟,天生长得漂亮,也是种资本。人们常说,如今的社会,有脸的拼脸,没脸的拼爹。
她没爹。
父亲早在三岁时,病逝了。母亲靠卖菜把她和哥哥拉扯大。她的哥哥蔡湘楠,因为生计,早早弃学,成了打捞船员。
要说悲惨,淡沐沐比她还悲惨。
淡沐沐的爹,是个残疾。曾当过兵,负了伤,退伍后被政府安排进了家半死不活的机械厂当工人,不出一年,倒闭了。为了生计,只好卖菜。淡沐沐的妈妈,是个精神病患者,生活都不能自理,倒是生了一堆娃: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或许,因为这种同病相怜的命运,她俩的亲近关系,介乎朋友与亲人之间。
“沐沐,别光顾着玩。”蔡意筠有点霸道,拽着她出了科技城:“这手机,咋看着让人发毛呀?”
她说的是实情。
它看上去很旧,旧得掉渣。外型袖珍小巧,像枚青瓷古剑,可以配戴在手腕上。开机时,它像只沉睡千年的雄狮,吼了数下,终于跳出个画面:我是滴滴笨蛋,地球最古老的机型。
“古怪,DQ8899?”淡沐沐玩着玩着,发现画面跳出串符号:“啥意思?”
“别猜了。上帝的心思,你永远猜不透。”蔡意筠瞄了眼,开玩笑地说:“你要猜中了,它就不高兴了,说不准,就收了你,派到阎王殿做苦力。”
“我才不下地狱,我宁愿穿越。”淡沐沐有时也会语出惊人,她的这句“名言”又上台表演了:“我承认,上帝是最残忍的黑客,喜欢黑掉别人的人生。他往往在你锋回路转时,拽着希望拼命向上爬,突然来个腰斩,跌至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穿越?乌鸦嘴!天要下暴雨了。”蔡意筠沉默数秒,偷笑,冒了句。她的内心,忽有种莫名的不安,与生俱有的直觉。只是此刻,她无法辨识,这份不安源于何因?
“咋了?”淡沐沐见她脸带愁云,闷闷不乐的样子,急问。
“不知道。”她的回答,吓了淡沐沐一跳。
这不是蔡意筠的说话风格。
淡沐沐刚想追问,一声闷雷突然炸开,差点震碎人的心脏。
瞬间,暴雨倾盆而至。
雨帘,厚重得无法用目光穿透。天地间,混暗一片。哗哗的落雨声,和着城市的骚乱,让人窒息。
半小时不到,街面成了溪流。污浊的积水,顺着地势,滚滚翻腾。
淡沐沐缩回身子,退到雨水无法溅到的地方,盯着路面,犯愁地说:“城市的良心,总是被考验出来的。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老得要进棺材了。”
“嗯,治水的钱被贪光了。别扯了,要涨水了。咱不走,就要被围困了。”蔡意筠看着不断上涨的积水,深感不妙。
说完,她拽着淡沐沐,效仿着其他路人,以手护头,冲进暴雨里。突然,一辆牌照为DQ8899的车闪电般冲了过来。
蔡意筠无意识地瞄了眼,急呼:“快闪开。”
根本来不及躲闪,她俩被撞翻在地。
蔡意筠唯一做到的事情,就是看清了车牌号。她失去知觉的瞬间,恐怖像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这个车牌号,居然与微型手机里的符号相同?
她觉悟得太晚。
这个又爱又恨的世界,正在远离她俩的人生。
……